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我接到手看,原來是Gracie Fields 唱的 Sonny Boy①。你知道我喜歡聽它,所以把唱片送給我。然而我知道你也是同樣喜歡聽它的。在平日我一定很高興接受這張唱片,可是這時候,我卻不願意把它從你的手裡奪去。然而我又一想,我已經好多次違抗過你的勸告了,這一次在分別的時候不願意再不聽你的話使你更加傷心。接過了唱片,我不曾說一句話,我那時的心情是不能夠用語言來表達的。我坐上了划子,黃浦江上的風浪顛簸著我,我看著外灘一帶的燈光,我記起了我是怎樣地送別了那一個人,我的心開始痛著,我的不常哭泣的眼睛裡流下淚水來。我當時何嘗知道這就是我們弟兄的最後一面!如今,唱片在我的書齋裡孤寂地躺了三年以後已經成了“一·二八”的侵略戰爭的犧牲品,那一雙曾經摸過它的手也早已變為肥料了。

呈獻給一個人(2)

從你的遺書裡我知道你是怎樣地不願意死,你是怎樣地躊躇著。你三次寫了遺書,你又三次毀了它。你是怎樣地留戀著生活,留戀著你所愛的人啊!然而你終於寫了第四次的遺書。從這個也可以知道你的最後的一剎那一定是一場怎樣可怕的生與死的搏鬥。但是你終於死了。

你不願意死,你留戀生活,甚至在第四次的遺書裡,字裡行間也處處透露出來生命的呼聲,就在那個時候你還不自覺地喊著:“我不願意死!”但是你畢竟死了,做了一個完全不必要的犧牲品而死了。你已經是過去的人物了。

然而我是不會死的。我要活下去。我要寫,我要用我的這管筆寫盡我所要寫的。這管筆,你大前年在上海時買來送給我的這管自來水筆,我用它寫了我的《滅亡》以外的那些小說。它會使我時時刻刻都記著你,而且它會使你復活起來,復活起來看我怎樣踏過那一切骸骨前進!

一九三二年四月

。 最好的txt下載網

喚醒被遺忘的青春

巴 金

我常常說我是“五四”的產兒。五四運動像一聲春雷把我從睡夢中驚醒了。我睜開了眼睛,開始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五四運動發生的時候,報紙上如火如荼的記載,甚至在我們的表面上平靜的家庭生活裡敲起了警鐘。大哥的被忘記了的青春也給喚醒了。我那時不過十四歲半,我也跟著大哥、三哥一起貪婪地讀著本地報紙上關於學生運動的北京通訊,以及後來上海的六三運動的記載。本地報紙上後來還轉載了《新青年》和《每週評論》的文章。這些文章使我們的心非常激動。我們覺得它們常常在說我們想說而又不會說的話。

於是大哥找到了本城唯一代售新書報的那家書鋪,在那裡買了一本《新青年》和兩三份《每週評論》。我們很興奮地讀著它們。那裡面的每個字都像火花一般地點燃了我們的熱情。那些新奇的議論和熱烈的文句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壓倒了我們三個,後來更說服了香表哥,甚至還說服了六姐,她另外訂閱了一份《新青年》。

《新青年》、《新潮》、《每週評論》、《星期評論》、《少年中國》、《少年世界》、《北京大學學生週刊》……等等都接連地到了我們的手裡。在成都也出版了《星期日》、《學生潮》、《威克烈》等等刊物。……《威克烈》就是“外專”學生辦的,那時香表哥還在“外專”讀書。大哥設法買全了《新青年》的前五卷。後來他甚至預先存了一兩百塊錢在華陽書報流通處,每天都要去那裡取一些新到的書報回來(大哥工作的地點離那個書鋪極近)。當時在成都新的書報很受歡迎,常常供不應求。

每天晚上我們總要抽出一些時間輪流地讀這些書報,連通訊欄也不肯輕易放過。有時我們三弟兄,再加上香表哥和六姐,我們聚在一起討論這些新書報中所論及的各種問題。後來我們五個人又組織了一個研究會。我們在新花園裡開第一次會,就被六姐的母親遇見了。三嬸那時剛剛跟我的繼母和大哥兩個吵了架,她便禁止六姐參加研究會。我們的研究會也就停頓了。

當時他們還把我看作一個小孩,卻料不到我比他們更進一步,接受了更激進的思想,用白話寫文章,參加社會運動,結識新的朋友,而且和這些朋友第一次在成都大街上散佈了紀念五一節鼓吹“社會草命”的傳單(這個“草”字是傳單上印錯了的)。

(摘自《憶(1933—1936)·覺醒與活動》。

本文題目是編者所加。)

做大哥的人(1)

巴 金

我的大哥生來相貌清秀,自小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