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捉弄你啊。想想看,我們時時刻刻處在時間中,我們又對無處不在的時間無以尋覓。這不是很奇怪嗎?”
森聽了我的話也傻傻發愣:“是啊,這確實很奇怪。我們看不見時間,我們看見的只是日曆上一個個走過去的數字、一張張發黃的舊照片、房間裡脫落的牆紙、落滿塵垢的被更新換代所淘汰的老式電腦、人長胖了再也穿不進去的小衣服,以及所愛的人漸漸老去的眼角皺紋……”森說著還憐惜地摸了摸我憔悴的臉龐。
我:“過去的歲月杳然無痕,它到哪兒去了?誰都知道它曾經存在過,但誰都找不回它。”
森:“未來的歲月渺然無狀,它將往何處去?誰都知道它必定會來臨,但誰都捏拿不定它確實的軌跡。”
我:“我們像兩顆浮塵,在前後空茫的情形下只能活在當下。”
森:“而當下其實不存在,我們說當下的時候,它早已遁入過去或滑向未來。”
我:“那麼,在時間的長河中,我們是懸空無著的?”
關於時間的傷感談話使我們在自己家中互相摟抱。
突然,我看見窗外對面樓幢屋頂上的陽光:“哦,我抓住了時間的形狀。”
森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什麼?”
我:“看那陽光,它在紅色琉璃瓦上每時每刻都變幻著光亮。早晨是清新的鮮紅,中午是燦爛的金黃,傍晚是蒼涼的暗紅。這不就是時間的形狀嗎?”
森:“確切地說,這不叫時間,這叫光陰。”
我:“光陰?”
森:“是的。時間是人類抽象的意識形態,光陰卻是時間的原始樣態,它可感可觸,由光亮和陰暗構成。那屋頂的陽光在一天中的不同變化,就是由光亮與陰暗的參差對比造成的。” 。 想看書來
歷史的終端必然拴在現實生活中(2)
我:“我每天在家裡走來走去,經常看見那屋頂的陽光,心裡總會暗暗一驚,可我沒把它當回事。現在我想起來了,看見陽光的那瞬間,彷彿脫離現實的瑣碎,過去和未來一齊湧來。”
森:“是的,我也有這種感覺。世事滄桑,今非昔比,社會的無常變化把我們的生活顛覆得面目全非,只有陽光純粹得跟往昔沒有兩樣。看著這陽光,恍惚中好似還在純潔的童年。”
我:“也許沒有大人像我們這樣認真地看陽光了,在陽光下生活好像只是童年的記憶。”
森:“但即使像我們這樣認真地看陽光,這陽光也不是童年時那種絕對純淨的感覺。童年的陽光,已一去不復返了!”
森有點惆悵,我也有同感:“是啊。陽光年復一年地照耀,萬年恆常。客觀地說,現在這陽光跟童年的陽光沒有兩樣。但是長大成人後,為什麼我們總感到自己雲裡霧裡地活在陰天?”
森:“因為長大成人後,我們大都在家室或辦公室裡活動,頭腦裡充斥著五花八門的事務。生存的壓力使我們的心靈漸漸遠離陽光,遁入灰暗。”
我:“嗯。還有一個原因。童年時無憂無慮,在陽光下活蹦亂跳的歡樂是‘活在現世’的確據。長大成人後,我們的心靈裡沉澱著過去的知識、記憶和經驗,使我們活在對自我生命不夠明晰的混沌狀態。所以陽光也變成灰暗了。”
森:“這麼說來,所有過去的東西都是灰暗而模糊的?”
我:“對。不管一個人現在活得怎麼多姿多彩,過去生活的記憶總是灰濛濛的。看著舊照片上依然明媚的陽光,我總會一陣驚愕:我曾經這樣逼真地活著?舊照片上的陽光跟現在周身的陽光一模一樣,過去彷彿現在……我看著看著就混淆了現在和過去,那瞬間恍惚不能自已。”
森:“嗯,我讀歷史書也有這種感覺。書本上的歷史總是灰暗的,我沉迷於其中。讀完後,我從幽深的自我內心走出來,走到豔麗的陽光下,就彷彿從前世走到今生……”
我:“是的。陽光是最具現世感的東西,我簡直無法想像蘇東坡、李清照等古人沐浴在陽光下的情景,但他們肯定跟我們一樣在陽光下生活過。”
森:“在我們的遐想中,古人彷彿都置身於灰濛濛的陰天,他們在陽光下逼真的形象是我們所不能想像的。”
我:“對啊,蘇東坡蒼老的皺紋、李清照白皙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顯現?誰能想像這樣的情形?”
森:“呵呵。也許歷史的本質就是灰暗和模糊。”
我:“正是。我看電視裡的古裝片,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它們是假的,因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