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雲家隔著兩條街道的那間茶鋪。
茶鋪的老闆還沒有睡,伴著一盞半明半滅油燈,開啟少許門縫,正自心神不定的向外張望。忽聽得有人在窗下輕輕敲了三聲。老闆吃了一驚,問道:“是誰?”陳石星道:“是昨天來過的那客人。”老闆認得陳石星的聲音,連忙開啟房門。黯淡的燈光之下,只見陳石星滿身血汙,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相公,你受了傷麼?”老闆顫聲問道。陳石星道:“我沒有受傷,身上所沾的是官兵的血。那些官兵要害雲夫人,我和他們動了手。我不是強盜,老人家,你別害怕。我也不想連累你,取了坐騎就走。”那個茶館老闆此時倒似沒有剛才那樣驚慌了,說道:“你不用多言,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說實話,你要是受了傷的話,可以躲在我的家裡,我不怕連累。”陳石星道:“多謝老怕好心,我真的沒有受傷,請你把那匹坐騎給我吧。”那老闆道:“好的”瞧一瞧在炕上已經熟睡的孫兒,替他蓋上了被,便帶陳石星出去。那小孩子的臉上帶著笑容,身邊還放著一個咬了半邊的炒米餅。
那老闆一面走一面小聲說道:“我不是因為你送給我們乾糧才說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單大俠的朋友,對不對?”陳石星道:“我夠不上是單大俠的朋友,不過曾經相識罷了。你知道單大俠的事嗎?”
那老闆道:“他是雲大俠的好朋友,前幾年常常來的,剛才我在門縫裡偷看出去,看見他和雲、雲夫人兩騎馬從門前跑過。雲家的事情我也約略知道一些,只不知道雲夫人已經回來。她這次回來,想必是瞞著她的後夫的,怪不得官兵要捉她了。相公,你現在可是要去追趕他們?”陳石星道:“不錯,你可知道他們走的是哪個方向?”
茶館老闆道:“他們從斜對面那條街跑過,看來似乎是要從北門出城,據我所知,北門的守兵最少。”
陳石星道:“多謝老伯指點。”正要告辭,那茶館老闆忽地悄悄說道:“你可是要去找金刀寨主?”陳石星喜出望外,說道:“正是。老伯,敢情你是知道金刀寨主的所在麼?”
茶館老闆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我雖然不是金刀寨主的手下,但山寨中的頭目,以前也常有來到小店喝茶的,承蒙他們相信老漢,把我當作自己人看待,有時也會將山寨的事情說一點給我知道。大同城裡的訊息,我知道的也會告訴他們。據他們說,三個月前,他們的總寨是在朝陽山的旭日峰,他們是隨時轉移地點的,不過總寨設立在一個地方之後,卻不會這樣快轉移,可能現在還在那裡,只是那個地方我沒有去過,卻是不能告訴你如何走法了。不過到了那兒,你可以說出單大俠的名字,向當地的獵戶打聽,他們想必會給你帶路的。”陳石星謝過了那個茶館老闆,便即跨上坐騎,從後門出去。此時已是午夜時分,官兵早已不在雲家所在的那條街了。陳石星策馬疾馳,奔向北門。剛才單拔群與“雲夫人”從北門逃出,城門的鐵鎖給單拔群用金刀劈開,那些官兵兀自驚魂未定,陳石星跟著而來,他們哪裡還敢阻攔?
陳石星出了城,方才聽礙後面號角之聲,料想是龍成斌此時方始得知他們逃出北門的訊息,聚眾追來。陳石星咬了咬牙。“你不找我,將來我也要回來找你。現在我可沒有功夫和你周旋了。”
他的坐騎是奪自瓦刺騎兵的戰馬,雖然比不上他原來那匹白馬,但比起大同官軍的那些馬匹,卻是跑得快多了。陳石星一口氣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到了天亮時分,回頭一看,後面已是杳無追兵,陳石星想道:“幸好碰上那個茶店老闆,得知如何去找金刀寨主的線索,但我的馬路得這麼快,為何還沒有追上單大俠呢?難道他們改了方向?”
走到近午時分,路上方始碰見行人,是個赴車的老漢。陳石星向他問路,知道朝陽山在大同之北三百多里,都是山路。他的坐騎雖然勝過普通馬匹,恐怕也要到明天入黑時分,方能走到山下。
那老漢有點詫異,說道:“小哥,那是沒人居住的荒山野嶺,你到那裡做什麼?
陳石星道:“我本來是到大同投親的,那位親戚恰好因為大同之圍已解,趕關外(此處的“關外”指雁門關)的哈薩克人部落買騾馬去了,比我早一天動身。他是個馬販子,每年都要選購哈薩克的良駒到南方販賣的。聽說那個部落在朝陽山之北,是以我必須從山下經過。我的馬快,說不定還可以在路上碰上他。”
那老漢道:“你那位親戚是什麼模樣?”
陳石星正想問他,難得他先開口,當下便把單拔群的形貌描繪給他聽,並說道:“他是和一位中年婦人同行的,不知老丈可曾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