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這樣只瞥一眼,還不曾看完,但留在心中的印象,是很難磨滅的。
他走了幾步,心中仍十分不快樂。
為什麼有的人那麼健康,有的人卻天生殘缺?
這時,他還沒走過人們觀望的行列,忽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王小石低首一看,只見一個三尺不到的侏儒,頭顱出奇地大,雙目無神,四肢都萎縮瘦小,宛若孩童,正捧了一個瓷缽,指了指場心,又指了指瓷缽。
王小石知道這是向他討錢。
王小石剩下的銀子,只有一點點了。
這是十日前,他把伴隨他的一匹馬賣了,剩下的一點銀兩。
他賣馬的時候,心境格外消沉。沒想到就剩下的一匹千里相隨的灰馬,竟還伴不到京城。
武士賣馬,豈不與英雄掛劍,將軍卸甲同樣地失意和無奈?
不過他很願意解囊捐助這些天生殘障的可憐人。
那侏儒咿咿呀呀地比手劃腳,他點了點頭,正在掏錢,一面道:“可憐你遇到我這個窮人,真希望有善長仁翁,把你們收養,不致在街頭路角,吃盡江湖風霜。”
王小石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非常誠心誠意的。
但他卻聽到一聲冷笑。
冷笑起自耳畔。
他迅目一掃,身旁的人,全在看場中畸形“小人”的表演,時而發出喝采拍掌聲,卻不見有人向他望來。
只有一人,抬頭望天。
此人華衣錦服,俊朗年輕,在人群中那麼一站,猶如鶴立雞群。
他仰首向天,眉目便看不清楚。
因為眾人視線俱投場中,只有他一人擠在人堆裡看天,王小石才注意起他來,但也不清楚冷笑的是不是此人。
王小石說這幾句話,那侏儒臉上流露出感動的神色來,比手劃腳,咿咿嗬嗬地說了幾句聽不出字音的話,大致是感謝王小石的意思。
王小石抓了幾塊碎銀,正要放在乞缽裡,目光投處,忽然心念一動。
那侏儒領了銀子,又去扯另一個的衣角,討錢去了。
王小石似想到了些什麼蹊蹺,好像跟“舌頭”有關,但一時間,又捉摸不到究竟是什麼事情,忍不住又向場中張望一下。
這時候,鏗聲烈響,兩隻大馬猴正在模仿人類比刀弄槍,圍觀的人拍手讚歎。人在看獸類模擬人的動作,越是打打殺殺,似乎越是覺得刺激精彩。
王小石的意念更清晰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一件事物:
刀!
舌頭!
他馬上聯想到:侏儒可能不是天生的啞子,他是斷了舌頭。
他可以準確地判斷出來:侏儒的舌頭,是用利刃割斷的!
他甚至可以判斷出一綹頭髮,是被劍斷還是刀斷的。因為他是王小石!
“天衣居士”的唯一衣缽傳人:王小石!
當王小石發覺那侏儒並不是天生的啞巴,而是舌頭被人割掉了,這樣想著的時候,只覺得心坎一痛。
這種感覺很奇特,他曾在市場中看人殺魚,也會有這樣肉痛的感覺,彷彿那一刀刀不只是在剖開魚的肚子,也在切入自己的心坎似的。
像你這種人,實在不適合練武揪這是天衣居士對王小石的評價。
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一定要如天締情,心如止水,方才可以高情忘情,無傲無愧於世間。
王小石卻不是。
王小石多情。
不過,在十年之後,王小石把一柄無情的劍,練得多情深情,竟然戰敗天衣居士手上那一把“絕情劍”,連天衣居士也只好嘆道:“我看他小時候,連一隻兔子也不肯追獵,在路邊看到小貓小狗便抱回來撫養,跟別派小子們打鬥,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打傷別人,我就以為這小子沒有出息。沒想到,”他又嘆了一聲,“給他練成了,人的劍術,‘仁劍’,也同時成就了刀術,他的武功,縱或不是無敵,但也還可冠絕群倫了。”
王小石於是帶了這柄劍,以及微薄的名氣,往開封府裡,碰碰機會。
但卻先在這裡碰上一個被割掉舌頭的侏儒!
王小石發現侏儒的舌頭是用刀割斷的,同時也發覺另外令他更憤不可抑的事:
那些斷肢殘腿的人,大部分都是給利器砍斷的。
先天殘障的人,創口決不會是這樣子:莫不是他們全遭了兵禍,或是被流寇所傷?如果真是這樣,又怎會弄到如此發育不良,而又全集中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