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只覺千百根鋼利直刺心頭,痛得想縱聲高呼,卻又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用顫抖的手,驚慌地抱緊楚鳳儀。
楚鳳儀原本柔順的身體,也順著他的手顫抖起來,她用受傷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你知道嗎?你知道嗎,是我害死你的,是我故意把那絕世高手的訊息透露出去,讓別人有機會可以暗中收為己用,我明明知道這會要你的命,可我還是這樣做了。”
蕭逸即不能說知道,也不能說不知道,即無法點頭,更無法搖頭,只覺整個胸膛,痛得都似要炸裂一般。
“我要殺你,蕭逸?你不放過若兒,我只得殺了你?我殺你的時候,也在殺我自己?蕭逸,你知不知道,從我下令把訊息透露出去開始,我每天都在用刀子一點點殺死我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逼我到這個地步。”她在他懷中嘶喊,她在他臂彎裡哀呼。她受傷的手抓住他的胸襟拉扯,指甲斷裂,鮮血直流,卻渾然不覺。
“為了若兒,我殺了你,你死了,我怎能活下去。求求你,帶我去吧。”她終於痛哭出聲,在知道他死去的一刻,直到現在,真真正正哭出來,哭在他的懷中,溫熱的液體從她眼中流出,卻引來無數人的驚歎,令得無數人側目不忍視。
那火熱如心的液體,不是晶瑩的淚,而是鮮紅的血,為了他,她早已淚流乾,而今能流的,只有心頭血。
蕭逸面無人色,怔怔地伸指,輕輕拭過楚鳳儀的臉頰,輕輕抹上她眼角的血痕,然後把手收到眼前,望向那刺目的紅色,慘然一笑,一張口,那忍了又忍的一口心頭血,終於吐了出來,同樣吐在他自己的手上,他和她的血,迅速溶在一處,再也分不出彼此。
容若終於不能再看下去,不忍再坐視下去,快步走上來,抬手在楚鳳儀後腦輕輕一擊,楚鳳儀身子一晃,閉目暈了過去。
一連串“皇上”的驚呼之聲,在蕭逸之後,這個小兵裝束的皇帝突然冒出來,更大大刺激了在場一干臣子,而容若的行為,更讓大家幾乎以為,他是激憤之下,要把不守婦道的母親給殺了。
蕭逸眼神也充滿震怒:“你……”
“母后傷心過渡,以致於一時心神迷亂,再任由她這樣繼續下去,會對她的身心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容若在仁愛醫院當義工,見多精神幾近崩潰的病人,經驗豐富得很,坦然說“還有你,皇叔,你太過傷心焦慮,也會損害到身體的。”
蕭逸垂首凝望楚鳳儀失去知覺的臉,良久,才沉聲道:“皇上,我輸了。”
他閉了閉眼,然後在地上掙扎著起來。
他並沒有受重傷,要起身並不難,可是,即使在這個時候,他也不肯放開懷中所抱的人。
他在地上跪起身子,卻並沒有站起來,只是凝望容若,眼神流露深深的無奈與淒涼,然後伏拜下去,只是,這時他抱著楚鳳儀的手,依然沒有放開。
他一生都不曾這樣狼狽過,衣散發亂,滿身血跡,他卻在這時,當著所有的文臣武將,王室宗親,甚至他自己心腹的面,向一直被他掌控的皇帝拜倒。
這不再是禮法,不再是規矩,而是一種儀式,失敗者面對勝利者必行的儀式。
他終於敗得徹徹底底,從身到心,皆是如此。讓他一敗塗地的,不是小皇帝的莫測高深,不是雪衣人的一劍經天,就算是刺殺的劍刃直指喉頭,也只能毀他的身,卻折不了他的心。只是一個女子悲痛欲絕的血淚,卻是如此輕易地擊敗了他。
紅顏斷腸,英雄末路,卻叫這一場本應無情的政爭,憑添了無盡的悲楚淒涼。
蘇慕雲在人群中低嘆,選擇他,只為他是英雄,可英雄無奈是多情,夫復何言。
一眾臣子,被這連番的變化,震得目瞪口呆,竟是誰也說不出話來。
蕭逸低頭輕咳兩聲,撕心的痛楚,讓他以為,簡直要把一顆心都咳出體外了。跪在地上,仰視站立的皇帝,陽光在他身後,踱起炫目的華光。這樣的明亮,這樣的光彩,從今以後,再不會屬於他吧。
苦澀的感覺在心頭泛開,他卻垂首去看楚鳳儀蒼白的臉,臉上點點的血痕:“皇上,臣已認輸,從此生死禍福,任由於你,你若念母子之情,求你放我與她去吧,從此再不入大楚一步。你若不放心,便……”
容若微笑,不等他說完,俯身把他扶起來,自袖中抽出一道明黃色的詔書:“我擬了一道旨意,請皇叔看看,皇叔要是覺得還妥當,麻煩你把替我保管的玉璽拿來,蓋上去吧。”
蕭逸只顧抱著楚鳳儀,根本連看也沒看那詔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