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你和嬸子。從錢包裡拿了五百塊錢,走過去塞在亞玲口袋裡。亞玲不知道我要幹什麼,往她娘背後躲,嚇得直哭。聾叔說,這要不得,要不得,不能拿你的錢哪。要從亞玲口袋裡把錢掏出來。我一把把他塞到椅子上坐下,說,有什麼要不得?錢是給亞玲讀書的,又不是給你?聾叔一聽說讀書,就不出聲了。聾叔有三個女兒,就種了幾畝薄田,他又不會什麼手藝,要供她們讀書可不容易。看亞玲的衣著,全是舊衣服,洗得發白,估計全是姐姐褪下來的。我們聊了下閒天,江峰不停地抱怨農產品不值錢,種糧食還不如種菜,可種了菜也賣不掉。還有苛捐雜稅,收費專案多如牛毛。真他媽的是一毛一毛地掙,一疊一疊地上交。聾叔倒不抱怨什麼,逐項向我彙報他經營的專案,多少畝水稻,多少畝旱地,旱地都種了些啥,養了幾頭豬,養了幾隻雞。一年打多少時間的短工,毛收入多少。算下來,一年也有幾千塊錢呢,當然最後一個子兒也沒得剩,全填了幾張嘴巴。聾叔說,聽說你當了個大官呢,是一個什麼關長啊?相當於縣長吧?是不是?我說,那不叫官,管了幾十個人,還不如一個村長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給了亞玲五百塊錢的緣故,嬸嬸煮了兩碗荷包蛋,非要我跟江峰吃。我最怕吃荷包蛋,可不吃又不像話,就讓亞玲拿了只小碗來,舀了只蛋出來,再舀了點湯,吃了。江峰能吃,四隻雞蛋眨眼功夫全下了肚。我那碗荷包蛋後來給亞玲吃了,她坐在門坎上,也是幾口吃了個精光。還把湯喝得一滴不剩。看著亞玲的饞樣,我不禁有些心酸,現在農村的孩子,要吃只雞蛋也不是太容易,可我們平時是怎樣糟蹋東西的呀。馬羚經常點一桌子菜,大家吃不完,只好剩下。大家也都知道不能浪費東西,可是如果菜全吃完了,做東的就覺得沒招待好。似乎總是要剩些菜,這餐飯才算吃好了。 轉眼到了晚飯時間,聾叔要留我們吃晚飯,我沒答應。招待我吃一頓飯,他得吃一個月的白飯了。 老孃已經把晚飯準備好了,就等大家回來。我拿了杯水,坐在門口的石凳上,看天邊的日落。只有在鄉下,人的心才會是純粹的,才會有閒心坐下來,看一看夜晚的和風,看一看天邊的彩雲,看一看荷鋤歸來的農民。 侄女侄子放學回來了,一路追逐著跑向家門口。然後圍在我身邊,全都滿臉通紅。二叔,我們看見二嬸和三姑了,她們去了學校,開著車呢。天啦,看那些興高采烈的臉,好像受了天大的榮光似的,不就是開了部車嗎?後來我才知道,馬羚答應給小學建一棟教學大樓,命名江氏教學大樓。因此她給學校當局當成了英雄,學校當局馬上找了地方政要,也就是村長和支部書記,那兩個人立馬又找來了鄉長和鄉黨委書記。馬羚一激動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又答應幫河頭中學建一座圖書館,這下鎮長也出面了,馬羚又一激動,答應幫鎮中建座實驗樓,這下市長也出面了,市長一出面,馬羚一激動,不知道答應什麼好,總不能幫著建市政府吧,她就答應投資建一座工廠。當然條件是要把村裡的無業遊民全安插進去。其實我知道那幫人的心思,他們是怕馬羚反悔,用這種辦法把事情定下來,他們是不瞭解馬羚,馬羚答應的事從不反悔。要下飛機前,我就給馬羚打了預防針,我說湖北人是九頭鳥,她不當回事,這下把自己陷進去了吧。 到了七點多,天黑盡了,馬羚才回來,一臉容光煥發的樣子。這時她已經許下了一座教學大樓和一座圖書館。老爹叫上菜,幾個侄女已經打了洗臉水出來。馬羚邊洗臉邊說,別等呀,吃呀吃呀。 馬羚坐在我旁邊,說,就坐在家裡發呆呀?明天跟我出去走走吧?看她這口氣,好像回了她家一樣。我說,不去,才不跟你丟人現眼呢。馬羚說,什麼丟人現眼?你才丟人現眼呢。老爹說,吃飯,馬羚,多吃菜,晚上的菜沒那麼鹹了。我吃了一口,還是有些鹹,但還可以忍受。馬羚說,爸,吃菜不能太鹹,家裡孩子多,吃多了鹽傷腎。老爹還算通情達理,說,行,以後單獨給孩子們煮飯。 飯後洗澡一直是件讓我頭痛的事。我們家都是拿大木盆洗澡的,在城裡住過了,覺得很不習慣,那一點水怎麼洗得乾淨?江峰知道我們要回來,專門做了只大木桶,吃過飯就帶我去看,我的天,跟桑拿房裡藥浴桶一般大,那不叫洗澡,叫泡澡了。我說,這要老孃燒多少鍋水才夠泡呀?江峰說,不怕,現在又不缺柴燒,你回來前,我專門訂了五百斤煤呢。這隻木桶就放在我跟馬羚的睡房裡,江峰在牆角掏了個洞,在木桶上接了條管子,髒水可以流到外面的陰溝裡。可見他費了不少心血。 我替馬羚打好水,招手叫她進來。馬羚一看見大木桶,叫了起來,她說,我的天,你們家開桑拿了?看來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