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樂時,我只覺得昏昏欲睡,而聽鄭國和衛國的音樂時,卻可以不知疲倦。究竟是為什麼呢?
我想,昏昏欲睡一定是因為音樂太沉悶。音樂動聽悅耳,聽者自然不知疲倦。
鄭聲、衛聲屬於儒家所說的“*”,被認為是靡靡之音。至於這靡靡之音具體怎樣,沒有記載。我們只能從魏文侯的這段故事瞭解到,那並不是會讓人昏昏欲睡的音樂。
儒家把音樂規定為善導民心之用。他們主張音樂是用於教化的,對娛樂性質的音樂則不予認同。
過於強調莊重的氛圍,音樂節奏因此變得極其舒緩,這也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原因之一。反之如果節奏歡快,則不易讓人乏味。相對於上層強加下來的拖沓的音樂,更為輕快的所謂“*”應該說發揮了音樂本身所具有的娛樂性。
在中國的各個封建時代裡,相對於正統音樂,一直存在與其對抗的“*”,這似乎可看做民間音樂對官方御用音樂的一種反抗。這種對立一定也涉及舞蹈領域。
1978年,湖北省發掘了一座戰國時代古墓,名稱為隨縣擂鼓墩一號墓。在出土文物中,有相當於公元前433年的年代銘記,由此斷定這座古墓的確切年代。出土的最珍貴文物是一組由六十四個銅鐘組成的編鐘。
我在武漢市湖北省博物館見到了它。這組編鐘由六十四個銅鐘排列組成,最大的重兩百公斤,最小的二十公斤。編鐘是打擊樂器,演奏起來恐怕只有一個樂師是不夠的。
編鐘奏出的是什麼樣的音樂呢?我出於對古代音樂的興趣,詢問博物館的人員。他們告訴我,雖然現在不能實際演奏它,但是有測試演奏時的錄音。於是請他們放給我聽。錄音的樂曲使用出土的編鐘進行實際演奏,曲目是古代音樂研究者們苦心復原的古曲《楚商意》。
我聽了這首樂曲。
曲調的確莊嚴凝重,但不似想象的那般單調,音聲變化豐富,緩急組合有致,聽得出編曲者下了頗大的功夫。我持續聽了三十多分鐘,並未有枯燥之感,或許是因為我對古代音樂有著強烈好奇心吧。在好奇心尚存的階段可以聽得津津有味,但如果連續聽一兩個小時的話,恐怕只會感覺無法忍受。
聽著這古代之音,我的思緒不由地轉向了胡姬們的舞蹈伴奏音樂。
她們隨之舞蹈的,一定是與莊重的古代之音截然不同的音樂。能夠隨著古代之音起舞的,大概只有能劇吧。即便是現代的日本舞蹈,恐怕也不適合。
聽著大型編鐘奏出的古代之音,腦海裡聯想到的卻是胡姬,這也不足為怪。莊重與輕快,因為兩者在人的大腦裡是一對相互反應的組合。
胡姬的舞蹈在當時並非正統,而是純民間的東西。即使在民間,應該也只是一種刺激人們好奇心的、旁門左道的藝能而已。人們在胡姬那裡尋求的,是與她們特異的容貌相吻合的特異舞蹈。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七 長安的波斯美女(4)
雖然中國和波斯屬於不同的文明區域,但在構成各自基軸的人類文明上卻具有共通之處。相似之處也不少,然而來到中國的波斯女性——胡姬們,把相似之處掩蓋起來,儘量地把相異之處刻意加以擴大,因為那是唐朝觀眾希望看到的。就像現代日本的外國藝人那樣,不論原本是什麼髮色都要給自己染一頭金髮,應當也出於類似的理由。
從遺存下來的資料看,我們可知慢節奏音樂似乎是中國音樂的主流。音樂與舞蹈為一體,所以中國舞的節奏應該也不會太快。西漢趙皇后的“飛燕掌上舞”應該說是一個例外。
在長安的胡姬酒肆中,波斯女子若要把異於中國之處放大來體現的話,就會選擇節奏歡快的舞蹈和音樂。因為那是前來觀賞她們舞蹈的人所期望的。
——胡旋舞。
這種舞蹈頗受好評。從字面上看,就是胡人——波斯人的旋轉之舞。
在中國的正史中,不時有西域諸國獻上“胡旋女子”的記錄。有時是康國,有時是米國,有時又是史國。總之這些進獻都來自“昭武九姓”的國度,即以現在撒馬爾罕為中心的綠洲國家。
貢品自然要選擇當地特產的珍奇之物。當時還是人也可以被當作物品進貢的時代,因此在來自史國的貢品中,胡旋女子與豹、葡萄酒並列。
擅長鬍旋舞蹈的波斯女子在當時是珍奇之物。被送進宮廷也僅僅體現了一種物以稀為貴的價值,應該不會成為宮廷藝術的主流。唐朝的宮廷藝術相當發達,唐玄宗甚至親自作曲並訓練藝人。眾多藝人終日在梨園潛心學藝,佔據宮廷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