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四月底,五一要來的這個新的希望裡,我揹著行囊,一個人又踏上了南下尋工的路。家裡沒人送我。我一個人早早地出了村門,趕路搭車,從新民來到縣城,再從那裡上了一輛人蛇同車的大巴。我在血腥的氣息中,走向了另一段生活。故鄉遠去,縣城在灰色的天際下消失了。
十四,命運的漂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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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回家了。
五月的廣州,我下車來到棠下找村裡的熟人。滂沱大雨,我躲在中山大道邊的一家臺資廠的圍牆下避雨,身邊鐵棚下停滿了許多的腳踏車。保安瞪著我,怕我是一個偷車賊。我怎會是一個偷車賊呢?
家鄉的那個親戚,我打他傳呼。他接了,回電話語氣冷冷。他沒有出來見面,我後來也沒有見過他。棠下失望之後,我想起了九五年瀝城幫忙的那位朋友。搭車走路,問到那個老朋友,人家很熱情。但他的家人,老母親,妻子,一對兒女,似乎都對我投來了一束不相信的目光。飯後他送我去招待所,出門就碰上一場大雨,他菜著腳踏車,馱著我在雨水橫流的街巷中穿行。我那條路,現在記不起具體方位,但那些白浪一樣的雨水卻深深地印在我記憶之中。安排好我住了招待所,38元一晚,他跟我揮手再見了。大雨中,我看到了溫情,一種曾有過的溫情之火。
瀝城返回天河棠下。第二天陽光明媚,我在愛民的剃頭店碰到了村裡實權。搬過去,跟他兄弟在一起,生活有了落腳點。白天,跟他們四處走動,或一個人到外面找工。風雨之中,烈日之下,我再一次彷徨在他鄉的街道上,在夜色吞噬不了的城市,那滿天滿地的燈光之下,我又一次想到了故鄉,父母,我未來的道路。想念故鄉,但我不想回去,我那一片受潮的心還沒烘乾。未來之路,仍然跟九五年尋工的那段生活差不多。我在他鄉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未來依靠手中,帶在身上這三本《中國文學史》能改變嗎?我不知道。村裡的“大學生”,他們嘲笑我。我痴人做夢,想用手中的筆來改變自己命運,別人總是這樣想。未來在哪裡?沒人會告訴我。
後來,我進了棠東一家潮州人開的橡膠廠。廠家生活,住宿條件還可以,就是所在的成型車間太熱,加至工資跟記件,成品的合格率掛鉤,而我這人天生手腳不靈活,不愛動手做事,所以總是做不好。七月的天氣悶熱,車間裡就像個火爐在烤。我受不了!一個月之後,便辭職了。工資還可以,第一個月二十天班,我拿了九百五十塊。但我不滿足,或說是自己怕苦。父母很生氣,得知我好不容易找到工,現在又辭職了。弟弟來信,他只說了四個字:錢已收到。拆信的那一刻,我的心又冷了。
橡膠廠出來,後進了棠下的大新家電。不提供住宿,我吃在廠裡,住在儒林大街上,跟大學生擠一張床。在這裡,我的心彷徨在一個又一個午夜。身邊有個湖北女孩,性格很開朗,跟我聊天,總聽到她甜美的笑聲,圓圓的臉,胖胖的身子,一看就知道,她來自富足人家。她跟我談音樂,說Beyond樂隊。由這個女孩,我當時流落在儒林大街上的生活,我萌生了要去當作家。後來,我在東莞牛山寫了箇中篇,就是以這段生活做題材,虛構了自己對人生和愛情的絕望。
大新臨時招三百人趕貨。貨趕完,便結清工資放我們三個月的長假。後來,我找工找到了黃村,中山大道入村口的超力油站招工。面試成功之後,我跟老闆去了東莞附城,牛山下的203國道。城市和燈火遠去,此刻我在寂寞的牛山,開始了對自己的人生反思,我把書本重新投放到日光之下。三班倒,輪流上班,因而有大把空閒。在空閒時間,我練書法,我寫文章,可好景不長。二個月後,油站因生意慘淡關了門。恰巧,在長安打工的姐姐辭職了,叫我跟她一起回家。於是,我倆在一個燦爛的冬天,攔住了油站門口國道上回故鄉的大巴車,回了家。
縣城下車,後租三輪車顛簸到家,老屋不在了。眼前,是一棟四通間的新樓,綠色的門窗,透明的玻璃,屋的山牆貼了長條形的白色瓷磚。母親開啟大門迎接,我在新房裡到處走動,牆壁一片雪白,屋裡有二個房間,地面裝了雲白色的高階地板。我和弟弟各居一間。故鄉那座老屋不見了,它只存於我記憶之上。新樓,開始了我家新的希望。忘了五月前那些心潮事,我對父母又笑了。
生活在我面前展開了一面陽光。
時值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了。
陽光燦爛的笑臉,我忘掉了四年的流離,忘掉生活中的憂愁苦悶,時光安慰著我,安撫著我這個二十五歲的男人;他的面前,有了一個具體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