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目光,倦倦一瞥那人站立的方向,扭過身,迴向屋內。
“主子!”來人又喚了一聲,表面恭敬,但語氣強硬,隱有了迫意。
“我答應與否,怕都阻不了你家主子的決心吧?”我淡淡垂眸,語聲清淡,卻直戳要害。
身後的人靜默下來。
“告訴你們家主子,”我愴然笑著,環顧四周,陌生冰冷的宮闕,“他考慮過甚了,我自有我的歸處,他也會得到他所渴望的東西。”
閒窗燭暗,孤幃夜永。
悠悠的打更梆音傳入沉寂的清泠殿中,我倚在榻上,靜靜地閱著書卷。他不在的日子,我便常常一人如此臥倚,有時甚至一夜難寐。
圓明園內伺候的內侍宮人本就少,而我此處更是園中頗為安寂的一隅。如今的我孤冷寡語,若胤禛不在,伺候的宮人除了留守值夜的,大都清閒地早早睡去。
風被從窗外溜進,吹得案上的厚厚紙卷噗噗作響,鎏金銅香爐裡縷縷香氣如絲如織;繞了一層又一層,一室氤氳,不知何時竟有倦意,闔著眼,靜靜凝神。
半夢半醒間,似有陣陣喧雜入耳,我想睜眼,眼皮卻異常沉重。直至一個宮娥慌不擇路地撞入門內,我方才驀地驚醒。
“主子,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她惶恐地哭喊道。
我猛抬頭 ,只見窗外火光沖天;將黑夜照得通明。
“前殿和左右耳房都是火!”那宮娥年歲不大,臉色早已駭得如雪慘白,不住地泣道。
我掙扎起身,只覺整個身子癱軟無力,勉力站住,方眼見整個屋落陷於磅礴的大火之中,火舌肆無忌憚地叫囂騰竄著,仿若想要吞噬眼前一切,
人影幢幢,內侍和宮娥一趟趟提水滅火,不過杯水車薪。而幾個妄圖衝進來的侍衛,皆阻於眼前的火勢。
那宮娥一把抓住我的手,哭著乞求道:“主子,快逃命,快逃命吧!”
那淚落如傾的臉上皆是對生的渴望,可便是此刻,她卻也未曾拋下了我。
我一邁步,踉蹌地晃了晃,寒意陡生,心中頓然了悟。
朝她微微一笑,靜靜道:“你不必管我,逃命去吧!”
她怔怔瞧我,驚惶不擇言,邊搖頭邊泣道:“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主子……”
我用盡力,掙開了她的手,厲斥道:“走!”
話音落地,如錘定音,自有厲色讓眼前人不害而慄。她泣著,驀地跪倒,向我重重磕了一頭後,幽幽轉身,朝著火、門外奔去。
我的最後一絲力量彷彿頃刻殆盡,但周身卻異樣的輕鬆。
最後這刻,我不願再有無辜的生命因我而犧牲。長舒了口氣,步步退回塌邊,靜靜側身躺下。
火舌很快便穿過窗戶竄了進來;周圍的帷帳燃起了火焰; 赤紅的火焰;濃煙嗆得我不停喘咳。
一種窒息般的恐懼朝我襲來,潮水般將我淹沒,只覺得有些冷。
我以為自己早看破了生死,不再有所畏懼,可我錯了,原來,比生命的結束更讓人恐懼的是與至愛至親的生死相隔。
身體一點點冷下去,朦朧裡,一道身影從火光中來。我看見他緩緩地走來,衣袂飄飄,他的眉梢是依舊隱著化不開的愁川,我顫顫抬手想去撫平他的憂愁,我想告訴他必須要接受我的言而無信,舌頭卻像僵住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眼前越來越黑,他的眼,他的面越來越模糊,手亦無力地跌落。
“上碧落,下黃泉,我卻要先行一步!”
“你負我一次,我也負你一次,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若這無聲的嘆息你能聽到,胤禛,我的最後一個心願,便是從此將我忘記!
(正文完)
放手之愛
林風萬語,枝頭的落葉吹落,灑在樹下二人的肩頭衣上,竟都一動不動,甚至也不伸手拂去枯葉。
玄色的披風被一陣風盪漾起紋紋波瀾,那直挺的身影似乎融進暮色,寒透著孤獨寂聊。
他的身後,青衣如柳,俊朗的臉上從容如常,神色卻凜冽似冰:“皇上此行,僅僅想看我如此破落窘境麼?”
“她……不……在……了……” 一聲嘆息,濃墨般的沉澱在暮色裡,哀傷得滲入骨髓。
青衣人怔住。
良久無人做聲,唯有風聲過耳,樹葉簌簌。
眉梢眼底凝起一層薄冰。
他淡淡開口,清晰無比。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