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月,唐門門主怒氣漸平,加上一干弟子多方求情,雖然仍不放鬆追查,暗地裡已經下令不許格殺只可活擒。
就在這個時候,唐盈輕紗覆面,獨自回到唐門請罪。當她取下面紗時,門中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昔日完美無暇的臉龐上傷痕縱橫,傾城的容顏已經不復當初。
唐盈什麼也不說,對過往不肯吐露半字。唐逸命她閉門反省,不得出房門一步,也不許他人探視。
四個月後,唐盈辭世。
人皆雲唐盈是被唐門依循格殺令處死了,其實不然。當時門中沒有人提出處罰她,雖然那是她所希望的。
她失蹤前後的五個月中的一切都是謎,同樣沒有人知道,她黯淡的房間裡收藏著兩張發黃的紙頁,那是新任的武林盟主送的信物。
說到這裡,我停了下來:“左盟主知道她為什麼還要回來屈膝請罪嗎?”
越是美麗的女子,往往越是愛惜容貌遠甚於性命;更何況是武林第一美人,永遠明麗高傲得象鳳凰一樣的唐盈。可是當無路可走時,她還是選擇回到曾經下令格殺她的家族裡,把猙獰的傷口暴露在大家面前。
左益州一言不發地聽著,雖然不動聲色,方才的意態悠然漸漸消失了。聽到後面,他的瞳孔不易覺察地收縮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幾乎要說什麼了,卻及時自制沒有啟齒,神態跟著又變回恰如其分的沉穩兼嘲諷。
我等了片刻,繼續說下去。
唐盈是不得不回來,因為她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孩子未足月就降生了,之後不到三天,她安靜地服毒自盡了。
她留下的是一個女孩,從小到大都極聰明美麗,整個唐門視她如珠如玉。掌門夫人為她取名唐夢,帶在身邊親自撫養。
由於唐盈生前的請求,加上在江湖上並沒有發現本門嫡傳有洩露的跡象,唐門破例終止了對整件事來龍去脈的調查。後來隨著唐夢漸懂人事,唐盈就成了一個禁忌,連提也不準提起;直到唐逸去世後,唐夢才獲准開啟封條,進入母親生前的、早已塵封的住處,接觸到她的遺物。
“你在說誰?她的孩子是誰?”左益州沉聲問道,說到最後幾個字,原本溫和穩定的音色突然憑空凝固在寂靜的夜幕裡,冷酷、堅硬,卻一擊即碎,“唐夢?”
“對,就是唐夢。”這是我一直等待的一刻。我盯住他漸漸龜裂粉碎的表情,平靜得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很公平,十九年來,我們不知道有你,你也不知道有唐夢。都說血脈連心,可你在我眼前一掌打死她時半點沒有猶豫遲疑。你以為唐斐為什麼要去練殘缺不全的玄天秘笈,那是唐夢交給他的,他是唐夢託付終身的夫婿,當然想用上面的招數為她復仇。先人己逝,唐門沒有人見識過傳說中的武功,誰會曉得區區幾張舊紙裡的秘密。”
“當年令夫人韓晴霜揹著你毀了唐盈的臉,隨即自盡;唐盈萬念俱灰之下悄然離去。你不問因果,聽到死訊就以為她是被唐門捉回去處死的,從此視唐門為眼中釘;你大概還推斷唐盈身邊的秘笈會就此落到唐逸手中,再傳給唐斐或者我,這些年來百般設計相逼,直到今天還不肯罷手。”
“一掌打死……”左益州佇立原地,神情有些怔仲不定,半天沒有接下去,一時面若死灰,一時苦苦思索。四下議論聲漸響,他置若罔聞,呵氣成霜的冰冷天氣裡,額際卻很快汗珠隱現。隔了良久才開口:“你言語中破綻百出,句句信口雌黃,在在飾詞開脫唐門。你年紀不過二十出頭,怎能得知十九年前的事情!”
半天明月把他的影子疏淡地映在地上,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那片影子的手正在顫抖。他的聲音還是很穩定,可是方才的從容尊貴以及無形的壓迫感都不見了。
除去身份地位,一旦涉及情字,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臉上的面具只剩下薄薄的最後一張。
我淡淡道:“正所謂千算萬算,不如天算;是真是假,你心裡自然有數。飾詞開脫也好,信口雌黃也罷,你是地位尊崇呼風喚雨的左益州左盟主,自然儘可以不信,或許也可以號令天下豪傑統統不信;可是你能騙得過自己?那天你和唐夢一路同行,父女天性,難道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哪怕你出掌時有一絲半點的手下留情,我就能救回她,可是沒有,你多年來已經太習慣仇恨,根本注意不到其他東西。”
這件事知情者當年寥寥,現在更少;依左益州的才智,即使用膝蓋想也該明白:能幫助我把前後經過拼湊完整的人,只有左迴風。
“千算萬算,不如天算。”左益州臉色青白,喃喃唸了一遍,驀然間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