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鋪成的路面進了西跨院。
緊挨著一片竹林,有個月亮門。元六他一身便衣,但一望便知是個武人。他守在圓門邊,看見兩個人向他這邊走來。他有事沒事就守在這兒,據茶水章估計,張大帥會來這兒會他們,但他在這兒已經守了好幾天,卻沒有任何動靜。他正不耐煩,突然見兩個衣著考究的遊客向這邊走來。走在前面的年紀比較大,有五十好幾,氣度不凡,後面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一看就是個書生。
“這位爺,別處隨喜吧。”元六攔住張之洞和馬二爺,漫不經心地說。他不相信張大帥會像茶水章所說,親自上這兒來打探情況。
“這院兒不能進嗎?”張之洞問。
“我們租下了。”元六有些不耐煩,想起茶水章的吩咐,耐著性子回答。
“尊駕好像是京裡口音?”
“沒錯兒。”
“和尊上一起來的?”
元六點點頭,抬起臉來打量著對方,心裡有些疑惑。張之洞看出他有些不耐煩,仍耐著性子問元六主人為官還是經商,在哪裡得意呀。
“我們主子哪兒都得意!”元六得意地說,心中不由得一緊,覺得這人不比尋常人。前幾天也有一些遊人,被他攔在門邊,只是伸頭探腦地看看內院,然後悻悻地轉身走了,根本沒那麼多話。
“這麼說是位旗下大爺了?”張之洞笑笑,心裡卻在揣摸,從這人口氣看,這夥人來頭一定不小。
“您問的大多了,累不累呀?”元六也瞧出對方是個有來頭的,本想恭敬一些,想起榮慶和茶水章再三交待,越是張大帥本人越是要裝出不在乎,別讓對方小瞧了他們。
“隨便攀談,交個朋友嘛。”張之洞和聲細語地說。元六說高攀不上,索性轉過臉不再理他。馬二爺一看這人居然對張大帥如此無理,有些急了,上前想說什麼,被張之洞一把拉住,為了緩和氣氛,張之洞乾笑幾聲,拖著馬二爺想往月亮門裡走進去。元六伸出有力的胳膊擋住二人,說爺們兒,外邊遛達吧。
“如果我想拜會你們主子呢?”張之洞問,心中有了一半底,決意要進去會會這位神秘的主子。
“主子這會兒沒空!”元六雙手抱著前胸,一副不肯通融的樣子,其實心裡非常焦急。原先說好等茶水章來了才能放人進去,可他偏偏不來,萬一這人真的是張大帥,錯過了這個機會就麻煩了。正在這時,茶水章突然從裡邊走出來,一邊問元六:“嚷嚷什麼呢?”
“章總管!”見到茶水章,元六這才鬆下一口氣,畢恭畢敬地指著張之洞說,“這位爺想見主子。”
“噢?”茶水章一眼認出站在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兩湖總督張之洞,當年慈禧單獨召見這位張大人時,除了老佛爺和張大人,他是唯一在場的太監。顯然張之洞也覺得茶水章有些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哪兒見過。
“足下是哪位呀?”茶水章衝著張之洞笑嘻嘻地問。話一出口便顯出幾分斯文,和元六形成明顯的對照。
張之洞穩住神,說他姓王,是個生意人,想見他們主子。茶水章笑笑,說您候著,便轉身向小院深處那棟黑瓦粉牆的齋屋走去,見到茶水章的沉穩的舉止,特別他張口說話時尖細的嗓音,張之洞斷定他是宮中的太監,瞅著他的背影,心裡不由得鬧騰起來。萬一裡面的主子真的是皇上怎麼辦?北京鬧騰得很兇,有關皇上的謠傳甚多,他這時候微服南下,一定有非常重要和危急之事。如果是這樣,他將不得不作出選擇,為了皇上,他將不得不冒著與皇太后對峙的風險……
茶水章匆匆進來齋屋,驚喜地告訴榮慶,說張之洞上鉤了。一聽張之洞真的來了,榮慶心裡既興奮又緊張,連聲問茶水章,“您沒認錯?”茶水章說錯不了,他告訴榮慶,那年張大人朝見老佛爺,兩人“獨對”時,他就在場,張大人還喝過他沏的茶。巧的是當時張大人喝的是洞庭湖上的君山雲霧茶,沒想他後來當上了兩湖總督,洞庭湖成了他管轄之地。
“那怎麼辦。跟他挑明瞭說?”榮慶想到皇上有救了,自己和吟兒的事也有指望了,心裡頓時非常激動,連忙問茶水章見了張大人該怎麼說。
“沉住氣,別的什麼都甭想,這會兒您就是皇上。皇上該怎麼樣,您就怎麼樣!”茶水章再三叮囑榮慶,為了防止萬一,一定要等摸清了張大帥的底牌之後,再說出真情也不遲。榮慶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一切聽他這位總管的。茶水章又叮囑了一番,然後叫來了英英,再次交待了宮中的規矩,要她如何如何。英英說這幾天成天學,保準錯不了。茶水章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