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兒是在埋怨你?你不要多心。你看我現在不也在笑嗎?”淑英的臉上完全沒有悲哀的痕跡。平靜、愉快,就像頭上那一碧無際的晴天。一對鳳眼裡沒有一點雲翳。
“真的,二姐很高興。”淑貞親密地挽著淑英的膀子快樂地說。
“你簡直是二姐的應聲蟲。”淑華指著淑貞說。“可惜琴姐沒有來,不然你更那個了。”
“我沒有跟你說話。”淑貞扁了嘴說,她把頭扭開了。
“琴妹這兩天會來罷,”蕙聽見說起琴,便向淑英問道。
“明天是星期六,我們喊人去接她,她一定會來,”淑華很有把握地搶著回答。過後她又問:“蕙表姐,你們這回打算要幾天?”她不等蕙答話,自己又說:“我只望你們能夠住久一點。”
蕙躊躇著,不作聲。芸馬上代她的堂姐回答:“至多也不過住五六天,大伯伯這樣吩咐過的。”這所謂“大伯伯”是指蕙的父親,也就是淑華的大舅父。
蕙忽然看了淑英一眼,又埋下頭去,有意無意地小聲問道:“大表哥近來還好罷?”
“他近來不如意的事太多了,”淑英低聲嘆息說。“海兒一死,再沒有比這個更使他傷心的。他的處境的確也太苦。我又不能安慰他。我連我自己也顧不到。”最後一句話是用非常輕微的聲音說出來的。
這時綺霞忽然喚著翠環和倩兒的名字,她轉過假山不見了,但是很快地又帶了兩個少女過來。
“二小姐,你們在這兒。”翠環帶笑地招呼道,她和倩兒又向蕙和芸行了禮。
“翠環,你們怎麼也跑到這兒來?”淑華問道。
“我們太太跟大太太、四太太陪周外老太太在水閣裡頭打牌,我們跟了來的,”翠環答道。
“大少爺沒有打牌?”淑英關心地問。
“大少爺也來了的,他比我們先從水閣裡出來。二小姐,他沒有到你們這兒來過?”倩兒驚訝地說。她先前明明看見覺新在假山旁邊徘徊。她以為他一定到過草坪了。
“蠢丫頭,大少爺如果來過,難道我們不會看見?怎麼還來問你?”淑華笑著責備倩兒。
“那麼大少爺一定是划船去了,”倩兒陪笑道。
“好,芸表姐,我們划船去。”淑華聽見說划船,就止不住喜悅地說道。芸自然高興地一口贊成。
“我們去看看大表哥也好,”蕙低聲對淑英說。
“大哥是不是在划船,也很難說。他近來舉動有點古怪,”淑英微微蹙眉焦慮地說。
“這也難怪他。他這幾年來變得多了。種種不幸的事情偏偏都落在他一個人的頭上,我們不能夠替他分擔一點,”蕙的這幾句話是費了大力說出來的。她表面上顯得很淡漠,但是心裡卻很激動,同情和苦惱扭絞著她的心。她在自己的前面看見一片黑暗,現在又為別人的災禍而感到痛苦了。最後一句話到了她的口邊,她躊躇一下,但是終於把它說了出來。她的臉上略略起了紅暈。她不想讓淑英看見,便掉開了頭。
“蕙表姐,你怎麼能夠這樣說?”淑英親熱地輕輕觸到蕙的膀子,低聲說道,聲音裡交織著痛苦和驚訝。“你自己不也是……你還——”淑英把後面的幾個字咽在肚裡,但這意義是被蕙明白地瞭解了。這戰抖的聲音搔著蕙的心,蕙覺得心裡隱隱發痛。她不想再說什麼,只想躲在一個無人的地方哭一常她極力支援住,只是微微地嘆息一聲。她把她的痛苦全放在嘆聲裡面了。對於不公平的命運她唯一反抗的表示便是眼淚和嘆息。
淑華和芸兩人走在前面,她們已經轉過假山了。淑華聽見蕙的嘆聲,便站住回過頭來關心地問道:“蕙表姐,你為什麼嘆氣?”
蕙勉強做出笑容,淡淡地分辯說:“我沒有什麼。”
淑華知道這是推口話,她也能夠略略猜到蕙的心情。她無法安慰蕙,只想把話題支開,便笑著說道:“我不信,一定是二姐欺負了你,惹得你不高興,我們去告三嬸,說二姐不好好陪你耍,要三嬸罵她一頓。”她這樣一說引得眾人都笑了。
“三表妹,你不要亂怪人,二表妹跟我談得好好的,你不要冤枉她,”蕙笑答道,她覺得心上的重壓漸漸地減輕了。
“倒是我不好,我說錯了話。今晚上罰我請客消夜好不好?”淑英看見蕙的臉上恢復了平靜的表情,也覺得高興,便順著淑華的口氣賠笑道。
“好,有人願意請客,我還有不贊成的道理?”淑華第一個拍手贊成。她又惋惜地說:“可惜我這個月的月份錢快用完了,不然我也可以大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