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8部分

得曾祖在日,曾經主張用文人為邊將;他也記得曾祖曾經說過:“國家或有大事,皇上幸而召臣,朝聞命而夕就道,雖執義荷戈,效死疆場,亦所弗避。”關保底血液,在同敞底脈管裡跳動了。跟從明太祖底大纛,推翻元朝的統治是他底始祖;整頓國防,分化韃靼,最後造成明朝強盛地位的是他底曾祖。同敞撫摩自己底筋骨,真有些自負。但是當時的大局整個變了,明朝只餘得這一點殘山剩水,敗兵孱將;談什麼鬥爭!內訌、自擾、牴觸、牽制:一切都在這個小朝廷裡復演,這才是英雄短氣的時候。但同敞有的是熱血,單憑這一點,他要參加民族底決鬥。總督諸路軍務只是一個名義,當時的兵權全在將領手裡。但是不管他,在一切鬥爭裡,同敞常在前面。前進的時候,一馬當先的是同敞;動搖的時候,端坐不動的也是同敞。他漸漸取得一般將士底信任。不幸永曆五年,敵人攻進廣西,嚴關失陷,前敵的將土敗潰下來,永曆帝往梧州去了,桂林的軍隊也潰了,剩得大學士瞿式耜一人留守,當時的重鎮,成為一座空城。恰巧同敞從靈川來,見面以後,式耜和同敞說:“我為留守,當然死在桂林;總督沒有守土的責任,你還是去罷!”

“古人恥獨為君子,”同敞毅然地說,“相公為什麼不讓同敞共死呢?”

式耜高興極了,吩咐剩下的一個老兵進酒,秉燭待旦,和同敞銷磨這空城的一夜。第二天敵人進城,式耜、同敞同時被執。式耜說:“我們久已準備了。”敵人要他們投降,他們拒絕;要他們削髮為僧,他們也拒絕;他們只要把自己底熱血,為民族橫流。敵人這才把他們分別幽禁起來。他們底中間是一堵牆,在幽禁的四十幾天之內,他們叩著牆壁,賦詩唱和。永曆五年閏十一月十七日,敵人把他們殺了。據說在行刑的時候,同敞衣冠整齊,昂然地站著。頭顱落地以後,他向前躍起三步,方始躺下。直到現在,桂林東關還留著這一位民族英雄底墳墓。

同敞留下兩首有名的詩句:

自訣詩

彌月悲歌待此時,成仁取義有天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姓字空留死後思,破碎山河休葬骨,顛連君父未舒眉;魂兮莫指歸鄉路,直往諸陵拜舊碑。

自誓詩

翰林骨莫葬青山,見有沙場咫尺間,老大徒傷千里驥,艱難勝度萬重關;朝朝良史思三傑,夜夜悲歌困八蠻,久已無家家即在,丈夫原不望生還!

同敞死了,熱烈的血液,灌溉了民族復興底萌芽。

整個的中國,不是一家一姓底事,任何人追溯到自己底祖先的時候,總會發見許多可歌可泣的事實;有的顯煥一些,也許有的黯淡一些,但是當我們想到自己底祖先,曾經為自由而奮鬥,為發展而努力,乃至為生存而流血,我們對於過去,固然看到無窮的光輝,對於將來,也必然抱著更大的期待。前進啊,每一箇中華民族底兒女!

重版後記

這本書是在一九四三年寫成的,當時的希望,只是介紹一種新的寫法。寫作的時候,我看到材料的空虛,經過幾年的學習,更看出還有許多不正確的、甚至錯誤的觀點。一本書的寫成和寫作的時代有關,因此在不同的時代裡,對於這本書,已經是另寫而不是改正的問題。謝謝湖北人民出版社的盛意,《張居正大傳》獲得和讀者大眾重新見面的機會,但是除了對於個別的字句加以修訂之外,我只能重複一下當初的希望。

朱東潤記於上海寓齋

一九五七年四月

三版後記

感謝湖北人民出版社的又一次好意,這本書獲得和讀者大眾再行見面的機會。我在這裡對於個別字句和標點符號作出一定的修改,同時也希望廣大讀者給予批評和指正。

朱東潤記於師友琅邪行館

一九八一年三月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