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出來說說呀,我沒欺壓你們。”
大夥看看隊長,又看看那些紅衛兵,三三兩兩地說:
“隊長沒有欺壓我們,他是個好人。”
那個女的皺著眉看我們,說:
“不可救藥。”
說完她朝幾個紅衛兵揮揮手:
“把他押走。”
兩個紅衛兵走過去抓住隊長的胳膊,隊長伸直了脖子喊:
“我不進城,鄉親們哪,救救我,我不能進城,進城就是進棺材。”
隊長再喊也沒用,被他們把胳膊扭到後面,彎著身體押走了。大夥看著他們喊著口號殺氣騰騰地走去,誰也沒上去阻攔,沒人有這個膽量。
隊長這麼一去,大夥都覺得凶多吉少,城裡那地方亂著呢,就算隊長保住命,也得缺條胳膊少條腿的。誰知沒出三天,隊長就回來了,一副鼻青眼腫的模樣,在那條路上晃晃悠悠地走來,在地裡的人趕緊迎上去,叫他:
“隊長。”
隊長眼皮抬了抬,看看大夥,什麼話沒說,一直走回自己家,呼呼地睡了兩天。到了第三天,隊長扛著把鋤頭下到田裡,臉上的腫消了很多,大夥圍上去問這問那,問他身上還疼不疼,他搖搖頭說:
“疼倒沒什麼,不讓我睡覺,他孃的比疼還難受。”
說著隊長掉出眼淚,說:
“我算是看透了,平日裡我像護著兒子一樣護著你們,輪到我倒楣了,誰也不來救我。”
隊長說得我們大夥都不敢去看他。隊長總還算好,被拉到城裡只是吃了三天的拳腳。春生住在城裡,可就更慘了。我還一直不知道春生也倒楣了,那天我進城去看鳳霞,在街上看到一夥戴著各種紙帽子,胸前掛著牌牌的人被押著遊街。起先我沒怎麼在意,等他們來到跟前,我嚇了一跳,走在最前頭的竟是春生。春生低著頭,沒看到我,從我身邊走過去後,春生突然抬起頭來喊:
“毛主席萬歲。”
幾個戴紅袖章的人衝上去對春生又打又踢,罵道:
“這是你喊的嗎,他孃的走資派。”
春生被他們打倒在地,身體擱在那塊木牌上,一隻腳踢在他腦袋上,春生的腦袋像是被踢出個洞似的咚地一聲響,整個人趴在了地上。春生被打得一點聲音都沒有,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打人的,在地上的春生像是一塊死肉,任他們用腳去踢。再打下去還不把春生打死了,我上去拉住兩個人的袖管,說:
“求你們別打了。”
他們用勁推了我一把,我差點摔到地上,他們說:
“你是什麼人?”
我說:“求你們別打了。”
有個人指著春生說: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是舊縣長,是走資派。”
我說:“這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春生。”
他們一說話,也就沒再去打春生,喊著要春生爬起來。春生被打成那樣了,怎麼爬得起來,我就去扶他,春生認出了我,說:
“福貴,你快走開。”
那天我回到家裡,坐在床邊,把春生的事跟家珍說了,家珍聽了都低下頭,我就說:
“當初你不該不讓春生進屋。”
家珍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其實她心裡想的也和我一樣。”
過了一個多月,春生偷偷地上我家來了,他來時都深更半夜,我和家珍已經睡了,敲門把我們敲醒,我開啟門藉著月光一看是春生,春生的臉腫的都圓了,我說:
“春生,快進來。”
春生站在門外不肯進來,他問:
“嫂子還好吧?”
我就對家珍說:
“家珍,是春生。”
家珍坐在床上沒有答應,我讓春生進屋,家珍不開口,春生就不進來,他說:
“福貴,你出來一下。”
我回頭又對家珍說:
“家珍,是春生來了。”
家珍還是沒理我,我只好披上衣服走出去,春生走到我家屋前那棵樹下,對我說:
“福貴,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我問:“你要去哪裡?”
他咬著牙齒狠狠地說:
“我不想活了。”
我吃了一驚,急忙拉住春生的胳膊說:
“春生,你別糊塗,你還有女人和兒子呢。”
一聽這話,春生哭了,他說:
“福貴,我每天都被他們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