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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老四渴望的。他並不急著立刻回家,他知道巷子最後頭,他的孩子們和老婆玉蘭總在透著煤油燈光的小屋等自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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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一章(5)

錦華巷家家門口都盤著黑乎乎的小泥灶,這會兒嗆人的柴火把小巷籠得煙氣騰騰,有人“咳咳”起來。一家幾代十來口人住一間小土屋,當然憋屈得很,不論早晚人們就愛在老城牆磚壘的門檻上一蹲,熱熱鬧鬧拉著家長裡短。幹了一天活的人們幾乎都在巷道里,吃飯時一人一個比臉還大的老碗,老少一起呼嚕呼嚕地吃,家家飯也都差不多,不是熬白菜就是包穀糝菜糊塗。

誰家的小妮在哭,白老四用不著停下腳也聽出來了,她的牙掉了,流了點血。修鞋的張歪脖在哼曲劇:“小蒼娃我離了登封小縣,一路上受盡了飢餓熬煎……”白老四跟著唱腔邊打拍子邊慢慢往家走。

“回來啦?”說話的狗蛋嘴裡並不停,邊吃邊招呼。

“你都端上碗啦。”白老四和街坊們招呼著往家走,光棍柱子笑著說:“四叔,你不知道人家夜裡太累啦,咋能不趕著早早吃飯哩?——大哥,你打了一天鐵還長勁啦,和嫂子弄啥哩?昨天咚咚一晚上,讓兄弟我一個人咋睡得著哩?”巷子太窄房小牆薄,在這兒住誰家也沒秘密。

男人還沒答腔,蔣狗蛋媳婦先嚷嚷開了:“龜孫子!胡說啥哩?那是俺家逮老鼠呢。”光棍柱子不緊不慢接一句:“下回把老鼠趕到俺家,讓俺也打一回!”

錦華巷的人幹啥的都有,修鞋的張歪脖和化玻璃吹琉璃嘎巴兒的老關爺是兩隔壁,會打鐵的蔣狗蛋天天帶著細身長腿的小媳婦在廣濟街幹活,箍甕的王大瘸子、編籠的柱子平時沒活幹也會去釘鍋補窟窿。能在西安城走街串巷掙錢,都算有手藝能養家餬口的能行人,就連坐在遊藝市場給人繚補丁、吹糖人也能混日子。大多數人連這些也不會,就在火車站、馬路邊拉架子車送貨,照樣拉扯一大家子人。

白老四也是拉車的,賃了個半舊的架子車送醬油、甜麵醬。這個活兒送得多就掙得多,所以白老四賣命一樣地幹。只是太辛苦了,天不亮就得出門到東新街架子車行領架子車,再到釀造廠拉上三大甕醬油、甜麵醬順城牆根走,一路給小供銷社、大食堂送。天麻黑才能拉著架子車趕到釀造廠交回大甕,到架子車行還了車,才摸黑回錦華巷自己那個小黑窩。

白老四沒進門就聽見老五白西京在哭,他進屋時玉蘭正揮著鍋鏟指揮白蓮花往鍋裡倒菜,老四白東京穿著鞋蹲在床上不知在弄啥,二林趴在床沿寫作業。白老四心煩起來,他啥也沒說,步子比平時重了。全家人在屋裡,地方就顯得太小了,偏偏灶邊放著一大筐溼棉線,把半間屋都弄溼了,他吊著臉說:“咋不曬乾就放屋裡啦?”

郝玉蘭邊給鍋裡添水邊說:“老四回來啦,今天晚了,你別跟個客人一樣光站著,給我把那摞子碗遞過來。”她只顧支使白老四,沒看見他的臉已經吊得很長了。

“我像個客人?有我這樣的客人?天不亮就出門,天不黑嚴回不來,就是個驢你也得讓我卸了磨喘口氣吧。你天天在家弄啥哩?看這一家子亂七八糟的,孩兒餓得直哭你還等著我給你遞碗?”白老四越說越氣,抬腳在筐子上踢了一下。郝玉蘭不答應了,把鍋鏟往灶臺上“咣”地一丟,衝到白老四面前說:“咋啦,咋啦!誰歇著啦?你像個驢想喘氣,我大冷天在河裡泡著,現在骨頭縫裡還疼呢,想讓人伺候,就多拿點錢回來再當老爺吧!”老二二林依然寫著字,白西京也還在哭。老四白東京早悄悄地溜下了床,白蓮花低頭忙著收拾灶臺上的黑瓦碗。她的手有點抖,不知道爸和媽今兒會不會打起來,會不會摔這些盆盆碗碗,白蓮花小心地踮腳尖把黑瓦碗往灶臺最裡頭推了推。

郝玉蘭說的是白老四最不愛聽的,要命的是她說得一字不錯。他一個月磨爛幾雙鞋,掙的錢還是不夠一家六七口人餬口,就算他這頭驢不卸磨不喘氣也總是接不上茬。郝玉蘭仗著身板壯實人又勤勞就手不時閒地幹著,下河洗油線、背菜、拉坡,打能找到的各種零工,一分一毛的攢著,又一毛一分地買成糧食。這樣日子一天天過下來,大人小孩碗裡沒稠的也總有稀的,一天沒三頓總有兩頓也過了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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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一章(6)

“你能蛋!我還不尿你哩,天天就會掂著秤去借面……錦華巷還有哪家你沒借過?你……你個借面精!誰娶你也當不上老爺!”白老四氣得頭上青筋直蹦,說話也結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