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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翃獲取功名後不久,按禮制歸家省親;柳氏留居長安。隨後安祿山叛變,安史之亂起,柳氏出家為尼。卻被悍將蕃將沙吒利所劫,韓翃則做了平盧節度使侯希逸的書記,戰火流離,兩人天各一方。韓翃從他人口中得知柳氏的下落,寄了一首詩給柳氏:“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柳氏得信則回:“楊柳枝,芳菲節,苦恨年年贈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兩詩以柳喻人往復之間承載了多少恨意和無奈。若是韓翃和容若相識的話,恐怕會因境遇相似而抱頭痛哭吧。韓翃會欣賞容若那一句:“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而容若也會對他那句:“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無語認同。

韓翃比容若幸運,唐朝多俠士,有崑崙奴和黃衫客就有侯希逸部將許俊。這個人也是豪士,被兩人苦戀感動,用計助韓翃奪回柳氏,使兩株相離的章臺柳終於聚首。

《章臺柳》應該是最早的以柳寫人的詩了,別離蘊於其間,含而不露,有別於大多以柳寫別離的詩。容若的《臨江仙》無疑延續發揚了韓翃的寫法,並以詞的方式使離意更婉轉深邃。

《臨江仙》此調仙姿超拔,很多人單為這三個字就鍾愛這詞牌。此調原詠水仙,後來漸漸不拘限與此。譬如容若此調就是詠柳。上闋寫柳的形態,下闋寫人的悽楚心境,借寒柳在“層冰積雪”摧殘下憔悴乏力的狀態寫處在相思痛苦中的孤寂淒涼,自然渾脫,意境天成。

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裡說:“餘最愛《臨江仙》“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言之有物,幾令人感激涕零。容若詞亦以此篇為壓卷之作。” 這麼說,明顯是有個人的鑑賞偏好在。但詩詞鑑賞本來就是比拼品位的事,無可厚非。

細解陳廷焯也有幾分道理在,歷代文人寫柳樹柳枝柳葉,細柳弱柳病柳殘柳詩文裡面層出不窮,然而大多是春柳。

容若匠心別具的用經受冰雪摧殘的寒柳,暗詠身在皇宮皇威重壓的戀人。立意既新,手法也不俗。句句寫柳,又句句寫人,物與人融為一體。委婉含蓄,意境幽遠。李商隱在《柳枝詞序》中說:一男子偶遇柳枝姑娘,柳枝表示三天後將涉水濺裙來會。容若詠柳,正合用此典故。湔裙夢斷指和戀人重聚的夢破。

想來陳廷焯發出明月有情的感慨讚譽,也許正是品出容若心頭那點與眾不同的深意——

伊是儂,心上柳,暮暮朝朝,榮枯兩相關。

你眉似春柳,若遠山.顰尖多少恨,西風吹不散?

人心愁如海,時間亦難撼動,何況西風?

臨江仙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欲眠還展舊時書。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燈孤。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手生疏】

明朝王次回寫豔體詩是很有名氣的,他的《凝雲集》《凝雨集》在當時流傳甚廣,有讚譽“沉博絕麗,無語不香,有愁必媚”。雖然腐儒們對他評價不高,但他的詩對同時代或後世的人都有不小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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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仙 寒柳(2)

誠心而論,王次回詩有一點豔,一點憂,一點亮,凝雲凝雨的海棠意態媚然,也是上品。容若喜歡用王次回的詩句,此在飲水詞中不甚列舉,也是一大特色。容若受次回影響甚深,就像李碧華亦舒很受張愛玲影響一樣,其實是一種繼承和發揚。容若詞清豔,次回詩香豔。豔本是一體同源,花開兩樹,實在也談不上王次回低俗不及容若。詩和詞的感覺本來就不同,詞做豔語因為格式多變,三唱三疊就顯得婉轉音流,詩七律五律七言五言總不過四角櫥櫃穩穩當當。好比為人的人做豔語就容易被人誤會。這實在是體格上的問題,與人品關係不大。

“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化用明王次回《湘靈》詩:“戲仿曹娥把筆初,描花手法未生疏,沉吟欲作鴛鴦字,羞被郎窺不肯書。”容若化用此意,亦可能是此詩所勾畫的恩愛動人的場面,一如當年他手把手教盧氏臨帖的閨房雅趣。看著那寫滿相思情意的書箋,便記起當時她書寫還不熟練的嬌憨情景。

王次回熱衷於在自己的詞中套用香豔的典故,以增加穠情——譬如荀奉倩的故事就是王次回喜歡反覆渲染的一個典故:荀奉倩是一個極度疼愛妻子的丈夫。一次,他的妻子在冬天裡發高燒,急於給她退燒的荀奉倩赤膊到戶外挨凍,然後拿自己凍冰了的光身子貼上去給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