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館派通事隨侍,由兵部派人先行問詢。儘管如此,李慶和趙羾更在意的卻是皇帝的病,於是就把這事情直接派給了職方司。
儘管如此,情知皇帝最在意此事,若有可能仍會親自接見,職方司眾人便等了幾天,眼見朱棣確實是不能見了,最後走這一趟的又是張越。
永樂年間諸國使節眾多,自遷都北京之後更是年年朝貢不斷,因此京師東城宣武門左手邊的一大塊地方都是鴻臚寺接待各國使節的房舍,一色都是梁簷青碧的四合院。為了譯書方便,四夷館也設在這裡,平日但有使節前來則由通事從旁翻譯。由於所有譯字和通事用的都是國子監監生,俱與科舉出身,因此在這上頭有天賦的往往都走了這條捷徑。
如今不是萬國來朝的時節,平安胡同自是冷冷清清,空空蕩蕩沒幾個人影。頭一次來的張越想到昨日兵部那兩位大佬說什麼要顯示天朝氣度,不用派兵看守降人,可另一邊卻派人去後軍都督府,暗示把開平護送此人回來的一百精兵全都留下,心中忍不住暗歎這些老大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很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人頂缸。
有通事領路,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座院子。果然,這裡守備異常森嚴,不但圍牆外設了數十名精壯士卒,而且對面虛掩的院子中也能看到兵器的閃光。從外門進去,繞過前頭的照壁牆進了屏門,他就見到了一個老熟人。
“張大人!”正在二門前頭踱步的王瑜一看到張越就快步迎上前來。“我就知道這一次兵部準會派你過來。”
雙雙行過禮後寒暄了一陣,他就言歸正傳道:“此次的降者乃是韃靼的偽知院古納臺,此人會說漢話,倒是用不著通事。但他實在是囉嗦得很,一路上只是嘮叨阿魯臺如何背信棄義兇殘橫暴,一心請皇上出兵剿滅,還說願意為前鋒,隨行將士聽得耳朵都起老繭了。”
聽到這樣的說法,張越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先頭軍報說此人率屬下百餘前來開平請降,隨行既沒有妻兒婦孺,也沒有牛羊牲畜,是不是這麼回事?”
“是,他說因為阿魯臺侵逼太急,所以他只來得及帶著心腹部屬跑了出來。但使天兵降臨,他會立即率部眾族民歸附,少說也有上萬人。他還說,如今韃靼各部兵馬有七八萬之眾,一旦犯邊那就了不得。”
張越心裡本就有數,此時便沒有再多話。儘管王瑜說古納臺懂得漢語,但他思量單身去見閒話多多,於是仍帶上了那個四夷館通事。進了二門便是一個偌大的院子,正房門口站著一個身穿半舊不新不合季氈袍的蒙古老人。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那老人在他和通事的身上一掃,隨即便掀開簾子對裡頭吼道:“主人,大明天子派人來了!”
話音剛落,裡頭便匆匆忙忙衝出了一個人,正是古納臺。他大約四十歲上下,禿髮髭鬚,卻是生了一雙完全不合那粗豪相貌的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張越一陣,他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嘴裡又急又快地咕噥了幾句蒙古話,隨即就強打笑容迎上前來。
跟隨張越的通事之前便來過幾回,本就是蒙古文字極其嫻熟的,自然聽清了古納臺的話。於是,不等這位號稱蒙古樞密院知院的傢伙開口說什麼,他就搶在前頭用漢語說:“古納臺大人,皇上派張大人來,正是對你的看重!別看張大人年輕,當初就連阿魯臺也在他手下碰了釘子,難道你號稱崇慕中原,卻還是以年紀取人嗎?”
古納臺聽了那通事的言語,面上登時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啊,你就是殺了失捏乾的張大人?請恕我沒有認人的慧眼,沒能辨認出赫赫有名的英雄!阿魯臺是狡詐的豺狼,失捏幹是貪婪的惡狗,您殺了他就是斷了阿魯臺的一條臂膀,願長生天保佑您!”
這幾句還算流暢的漢語之後則是一連串嘰裡咕嚕的蒙古話,只是對於古納臺這伸出雙手熱情洋溢的模樣,張越若不是知道一些內情,簡直要認為這是個豪爽的蒙古大漢。等進入了裡屋,他就看到這裡赫然是蒙古包中鋪地毯設几案坐墊的格調,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裡本來是接待瓦剌還是阿魯臺使節的地方?
大明對降人素來優厚,用士大夫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哪怕是當初被明朝和瓦剌先後打得七零八落的阿魯臺收拾殘兵稱臣,仍然得到了和寧王以及互市入貢等無數好處。於是,儘管古納臺只是一個降者,但由於他帶來了那麼一個震動的訊息,又做出了肯作為先鋒隨軍出征的姿態,因此鴻臚寺的一應供給都是按照上例。
此時,桌案上的碗內還有馬奶酒,旁邊的盤子中更是堆著滿滿的牛肉乾,空氣中飄著一股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