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場大熱鬧都已經結束了,王老執掌那麼大的家業,這日理萬機的當口居然還有空到這裡來?我還想誰都知道這會兒小張大人不在,預備作最早的那個,想不到被王老倪趕在了前頭,還真是慚愧得很!”
認出那個從馬車上利落地跳下來的人,王炎頓時心中一跳。往口外做買賣的這個圈子原本就小得很,眾人各憑本事吃飯,頂多就是借一下自己背後的官府勢力壓一下對方,卻絕對不會妄想一棍子把對手打死,因為一條船翻了造成的旋渦往往會把其他人都帶下去。於是,沉住氣的他便轉身下了臺階,淡淡地說道:“趙大官人也是來辭行道謝的麼?”
“道謝那是自然,若沒有這次的好政策,我也不可能一口氣吃下七千引鹽。雖說本錢多了些,但還是值得的。”
這位四十出頭的趙大官人白白胖胖,一笑起來連眼睛都不見蹤影,但緊跟著卻是撂下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但辭行我倒是沒打算,可以的話,我還打算在宣府過完年再走。王老那麼耳目靈通,難道沒聽說過韃靼那邊有使者過來了?只要阿魯臺下臺,韃靼和大明就能繼續互市,到時候正式開了民市,咱們就不用冒那麼大風險了!”
原本就滿心警惕的王炎一聽這話更是心中狂跳,那股憋悶酒別提了。情知單純的否認只會讓人瞧不起,他正打算含糊其辭應一聲,巷子那頭就又有動靜傳來。瞧見又是兩輛形制不一的馬車,他那心裡更是結了一個大疙瘩,若是方青人在這裡,他恨不得把人罵個半死。
要知道,這口外私市是有不成文規矩的,每年該走多少貨,該打點上下多少,該走哪條線路……因著是掉腦袋的勾當,一切都是小心翼翼。邊將看在能帶回大量馬匹以及孝敬的份上,一般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只有王冠這種貪得無厭的方才會利慾薰心多派了數趟商隊,更增加了許多貨物,到頭來卻連命都沒了。所以這樣的事情,怎麼能鬧得滿城皆知!
辰時三刻張越從總兵府回來,繞道八珍街街口時,看到的就是這門庭若市的場面。他自然不會認為這些人是為了昨天的事情而來,事實上,既然開中的事情已經全都定了,剩下的就應該是火速納糧入庫,而不是到這裡來找他扯皮。想到他和鄭亨商量之後一點一點放出去的訊息,他便瞟了一眼沿牆根停著的那一溜馬車。
“向龍,你去家裡幫著些老彭,這場戲最重要,鉤子能不能鉤到魚,就看這一回!”
見向龍答應一聲便拐進了巷子,張越調轉馬頭拍馬就走。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但偏生剛剛孟俊約了他去看房子,這些天因為他的緣故擾得某人上竄下跳,他自然不好不應。到了地頭和孟俊會合,問明瞭房子在東城,乃是一處幽靜的三進院子,他不由得詫異了起來。
“東城?那離著總兵府遠得很,每日點卯你能來得及?”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搶了我的屋子,引得一大群人彷彿蒼蠅一般在我那座屋子外頭亂轉,我用得著換房子?要是還找在鬧市的地方,萬一人家纏不到你卻來纏我,那我豈不是白換房子?再說了,你大姐來了,咱們好容易一起過一個春節,可不能被人攪了!”
說到這裡,見張越訕訕的,孟俊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孟昂,又嘆了一口氣:“你大姐我還能接來過年,可我和昂哥卻已經快一年沒見著了。不過我總比你幸運些,你家那小子才幾個月,而且你家媳婦還……咳,總之我是無所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你卻得多多立功才行!對了,我那三弟五弟預備孝服一滿就去交趾……對他們來說,那邊畢竟是葬送了他們父親的地方。立了功勞,說不定還能重新把一家人拉起來,他們說不想連累我爹。”
軍功確實是一條重振家聲的路,但前提是較為念舊的永樂皇帝朱棣還活著。倘若換成了太子坐江山,不清算到保定侯頭上就不錯了……但不論如何,這世上要想稱心如意,靠的絕不是天命,而是自己。只有運氣,怎能成事?
張越看了一眼孟俊,見他忍不住在那裡抽鼻子吸氣,只好轉過了目光。陷入了沉默的兩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後頭的隨從提醒了一聲,孟俊這才四下裡望了望,旋即不好意思地說:“光顧著發呆,走過頭了。”
好容易倒回去找到了那座三進宅子,張越便陪孟俊在裡頭轉了一圈。各間屋子的傢俱一應俱全,立刻就能搬進去住,朝向也還算不錯,只不過他原本對佈置屋子之類的勾當就不在行,因此孟俊無論問什麼他都是一個好字,最後終於被這位姐夫轟了出來。
“好了好了,我早就知道不該讓你這個大忙人來敷衍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