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是你的晚輩,我知道你謹慎,可這兒只有自家人,不必這麼拘禮。來,到我身邊坐。”
朱寧見張太后指了指榻邊的一個坐墊,便只好挪了過去。因見不過是閒話些家常,她也就一面接話,一面想著明日在周王公館的祭拜,不知不覺就有些走神。忽然,她恍惚聽到外頭傳來了一聲通報。立刻一個激靈回過神。果然,她才隨著胡皇后和孫貴妃起身,就看到一身家常便服的朱瞻基笑呵呵地進了屋子。
“這早晚正是處置政事的時候,怎麼忽然到了我這兒來?”
“內閣今兒個人齊全,再加上事務不多,母后又吩咐過大小事務儘管讓楊東里他們擬票,兒臣難能偷得浮生半日閒,便來陪母后敘敘話。”朱瞻基任由隨行的王瑾上來替自己解下那件石青姑絨披風,擺擺手示意后妃和朱寧不必多禮,這才上前向張太后問了安,隨即在旁邊人送來的錦墩上坐下,又笑道,“可兒臣著實沒想到,母后這兒還有人解悶。”
“皇后是個孝順孩子,再加上又有你寧姑姑,我這兒可用不著你。你如今是一國之君,雖說部堂有蹇夏,內閣也盡是賢良,武臣還有英國公,但你總不能事事交給他人,政務上頭不能怠慢了。”說著說著,張太后便自然而然用上了教訓口氣,“我聽說你前些日子還很是沉迷於促織之戲,這成何體統?須知玩物喪志,你是皇帝,若是別人群起而效之又怎麼辦!”
張太后訓斥天子,旁邊的人自然是異常尷尬。胡皇后素來是善良溫文的性子。這時候想要勸說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孫貴妃見皇帝低著頭唯唯稱是,又想起剛剛張太后只提胡皇后和朱寧,完全忘了自己,心裡自然是極其不舒服。此時,她一時按捺不住情緒,便賠笑勸說道:“太后息怒,皇上也只是政務閒暇,這才偶爾博戲,並不敢懈怠……”
“我不曾問你!”張太后突然冷冷打斷了她的話,又沉聲斥道,“你是貴妃,侍奉皇上乃是你的本分,其餘事情哪裡有你插口的餘地?好好學學皇后的溫恭儉讓,不要學古往今來那些靈巧善媚的奸妃!皇后,你是六宮之主,也需好好教導后妃女德女誡!”
說完這話,她看也不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孫貴妃,又對朱瞻基說道:“眼下只是辰時二刻,尚未到午時,皇帝還是回去處理政務,不用浪費時間陪我這個老婆子。阿寧。你不是正好要回去麼,順便送皇上一程。”
朱寧早知道張太后就是肅正嚴明的脾氣,但此時親眼見她這般不給皇帝留情面,心中也著實訝然。奈何太后之命違逆不得,她只好站起身來應了,陪著朱瞻基一同行禮告退。等到自宮前的漢白玉臺階下了月臺,瞧見朱瞻基臉色不好,她回頭瞧了一眼,見王瑾帶著眾宦官離得遠遠的,這才低聲勸了幾句。
“皇上日理萬機確實辛苦,閒來就是博戲一二也並不為過。但太后一貫便是這嚴格的脾氣,難免說話嚴厲了些。心是慈母心,只是擔著天下,她嘴上臉上都不能露出來。”
原本是好心想來陪陪母親盡孝道,卻沒來由遭了這麼一頓訓斥,朱瞻基心裡自然是要多鬱悶有多鬱悶。此時聽朱寧婉轉相勸,他長長吐了一口氣,又苦笑道:“朕只是覺得,母后如今是一日比一日嚴苛,竟是比從前還要拘管得緊。朕何嘗不知道勤政,但內外事務都有妥當的人去做,朕只要留心任用賢良,該決斷的時候決斷,難能逍遙一回也有錯?不說這一次,就是之前母后剛得知朕讓王瑾選了幾隻好促織,已經責過朕一回,就連王瑾也捱了幾板子!”
“話雖如此,但皇上是天子,臣下若是以天下奉一人。難免投其所好。就比如這促織,若是讓那些想要加官進爵的地方官知道了,往民間蒐羅強健之蟲,經內宦獻給皇上,轉眼間就會在民間引起莫大的災難。皇上只是以此為消遣小戲,卻禁不住別人妄自揣摩聖意。於是,就在您不知道的時候,這名聲興許就給別人敗壞了。”
原本埋頭走路的朱瞻基聽著聽著,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朱寧一眼,見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並不畏縮,他不禁笑了起來:“寧姑姑還是那脾氣,說話入木三分,竟是讓朕連反駁的理由都沒有。王瑾那個人你是知道的,辦事可靠謹慎,斷然不會做出驚動地方的事。”
“王公公確實是妥當人,但若是別人以為他是靠這個得了聖眷,也依樣畫葫蘆敬獻,只謊稱自己是偶然間捕來的呢?”朱寧一口把朱瞻基堵了回去,見他愕然之後又嘆了一口氣,她心中頓時有些不忍,“臣妾也知道為人處事當有勞有逸,只皇上是天子,無數雙眼睛盯著。實在是難以得自由。稍有差池,就有人諫什麼荒疏,太后也會責問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