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倬聽高泉嘮嘮叨叨打疊了一長溜逢迎,不禁莞爾一笑,心中卻著實歡喜。回頭看見那邊有人從舷板上下來,他招了招手便叫道:“小七,過來!”
和張倬同船來到南京的正是顧彬。他比張越還大一歲多,如今已是年滿十六。他頭戴一統山河巾,身穿一件樸素的藍色袍子,腰間束著同色腰帶,腳下穿一雙青布鞋。雖看著有幾分寒酸,卻收拾得利落精神,卻也難以讓人生出輕視來。
高泉之前並不知顧彬會來,愣了一愣方才上前見禮,稱了一聲表少爺。顧彬卻知道別人不過是看張倬的面子,不好生受。便側過身避了,又叫了一聲高管家。
“小七原本打算今年參加鄉試,督學大人卻說他學問根底雖好,磨練卻不夠。府學中固然有幾個學問不錯的老學究,但河南畢竟比不上江南士子云集文采風流,所以這次老太太之前帶了一封信給英國公,給他謀了一個監生。”
這一番話算是解釋了顧彬同行的由來,張倬便吩咐高泉帶人儘快搬運一應行李。等人一走,見顧彬略顯侷促,他便溫和地在其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你一心想盡早考一個舉人出來。不過你還年輕,好好磨練方才是真。你看看朝中那麼多官員,年少得志的又有幾個?年少高位招人忌恨。在國子監讀上幾年書,多交些朋友對前途也有裨益。”
雖說張家老太太顧氏便是自家的祖姑姑,但顧彬更知道此次能有這般機緣都是張倬從中幫忙的緣故,心裡自然是感激的。此時聽如此告誡,他連忙點頭答應,只初到京師帝都,望著那城牆和進進出出的人,難免生出了無限好奇和感慨。
等到所有行李從船上卸下,又一件件裝車完畢,卻也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高泉拿錢賞了船老大和一應水手,又多給了那幾個苦力幾十文錢,一時間引來了無數感激的稱頌聲。他卻是聽多了這些,絲毫不以為意地迴轉過來,將張倬和顧彬送上了居中的一輛馬車,自己翻身上馬便喝令起行。
彼時北巡的大隊人馬已經從神策門出發,原先封閉的各條道路便重新恢復了通行。外金川門恰是暢通無阻,而金川門卻盤查得嚴格。而高泉只是拿出了英國公府的腰牌,那盤查的兵士便恭敬了許多,稍稍檢查就放了過去。
一行人順順當當地抵達了英國公府,須臾便有小廝傳下王夫人的話,道是請張倬先在芳珩院安置,於是一群僕役便忙著搬執行李。張倬思量張越此時還沒回來,王夫人又是堂嫂,他單獨去見頗有不妥,索性帶著顧彬徑直到了芳珩院。
聽到通報的秋痕和琥珀早帶了月落和流蘇迎了出來,此時連忙行禮拜見。張倬卻不忙著進自己的屋子,而是在張越那一通三間屋子裡轉了一圈,又在那小書房中逗留了一會,翻檢了幾篇文章和臨帖本子瞅了瞅,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見屋子收拾得乾淨整潔,卻也不顯奢華,他少不得又讚了四個丫頭。顧彬卻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頭來,一直都不敢抬頭。
該看的都看了,張倬和顧彬便都回轉了自己的房間。張倬此來京師乃是為了會試,妻子孫氏要照看女兒不能來,又是住在英國公府,他卻不想帶侍妾,於是顧老太君便讓他挑了兩個妥當的丫頭。顧彬家原就是窘迫,這回還是顧老太君在張府中的丫頭裡選了一個穩重的送了他。此時幾個婆子送了熱水,兩人各自沐浴更衣,這其中的光景自不足為外人道。
一次神策門之行,張越終於見識到,大明朝有多少達官顯貴。那浩浩蕩蕩穿紅著蟒的人群蔚為壯觀,就更不用提那迤邐數里的龐大儀仗隊伍了。
這麼一番下來,等他打馬匆匆趕回英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少不得有些飢腸轆轆。然而,一聽說父親已經抵達,心頭大喜的他立時腳下生風直奔芳珩院,恰是和換了一身衣服走出房門的張倬正打了個照面。
“爹爹!”
張倬見張越徑直衝上來,俯身就是大禮四拜,心中頗為欣慰,隨即便伸手將他扶了起來,又細細端詳了好一會,覺得半年不見人已經長高了許多,因笑道:“你來京師這麼些日子,這邊寫回去的信都是誇你的,我和你娘都很是歡喜。好,很好,遇著大事和大場面也能沉著冷靜,你比你爹強!”
聽張倬說到“你比你爹強”,張越頓時有些赧顏,知道久別重逢老爹是歡喜狠了,所以連這種話也直接說了出來。三言兩語岔開了去,他又連忙問了家中母親祖母等諸多親人。閒話完家常,他忽一抬頭,看見顧彬從另一間房出來,頓時愣了一愣,隨即大為高興。
“小七哥,你這回也來了!”
顧彬見張越穿著雨過天青色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