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著前門大街一路前行,最後便抵達了西宮奉天門。因護送的乃是錦衣衛,宮門禁衛自然不敢攔阻,看清馬車上下來的那主僕三人後,他們更是連忙低垂了頭。朱寧入了右角門,很快便有早早等在這兒的小太監迎上來帶路,卻是往少有大臣經過的僻靜路上引。
等到四周沒了外人,他方才放慢了步子,低聲說道:“郡主,皇上這些天不見大臣也不見趙王和諸公主,動輒杖責宮人內侍,如今幾個為貴妃娘娘診治的御醫也已經給下到了內廷大牢中。安陽王妃昨日說錯了話被罰在家禁足,一位順儀因為忤逆了皇上被褫奪了尊位貶了,就連趙王和幾位駙馬爺也根本不敢勸皇上,大夥兒都盼著您呢。”
“秀春館中伺候的那些人呢?”
那小太監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那聲音更是輕得好似蚊子叫:“皇上說了,他們伺候不周,倘若貴妃娘娘有個三長兩短……秀春館上上下下二十多號人,皇上要所有人殉葬!”
朱寧身在皇家,自然知道這殉葬的悲慘。當初秦王正妃次妃都是奉旨殉葬,其餘親王郡王薨逝的時候也常常用姬妾婢僕生殉,但她先前在宮中時曾經在王貴妃處住過好一陣子,和秀春館的那些宮人太監全都熟識了,一想到這些人全都要死,她實在是頗有不忍。
然而不忍歸不忍,她卻沒有輕易放過這個話太多的小太監:“你在秀春館有交好的人?”
見朱寧一句話就問在了點子上,那小太監頓時面如土色,旋即竟是跪了下來,哭喪著臉說:“郡主,小的有一個嫡親弟弟一直都在秀春館,小的實在不想看著他去死!”
“你起來!”朱寧皺了皺眉,旋即淡淡地吩咐道,“不用再說了,能設法的我自然會設法,但若是保全不了,那也是天意。走吧,不要耽誤了時辰。”
雖說西宮只是一座別宮,但由於朱棣每到北京就來這裡住,漸漸地也就成了事實上的皇宮,只是殿閣樓臺稍少罷了。秀春館原本只是一座微不足道的別館,因王貴妃喜愛這裡的幽靜,一年前才特意搬來了此處,此時小小的院子裡站著趙王朱高燧父子三人,公主駙馬七八人,一個個都是面色凝重不敢高聲,直到聽見一個突兀的叫聲,他們方才紛紛轉頭。
“寧妹妹你可是來了。”
自打上次嚼舌頭被朱棣抓了個現行,永平公主便不敢貿貿然到秀春館晃悠,這天皇親齊聚她方才敢過來,此時一見朱寧,連忙首先開口叫了一聲。然而她出聲雖快,卻有人動作更快,安陽王朱瞻塙便是一個箭步趕上前,一躬到地說:“寧姑姑,皇爺爺已經在裡頭大半天了,誰也不許進去,咱們實在是擔心,只能拜託您了……”
眼睛一掃這院子中滿地站著的人,朱寧不禁心中嘆了一口氣。一個親王一個世子一個郡王,再加上一大堆公主駙馬,竟是全都避在外頭不敢進去,足可見是深深怕了裡頭的皇帝。她那位至尊四伯父確實是脾氣暴躁,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真正探明過他的心思?她把那些思量都壓在心裡,和眾人略寒暄幾句,又答應一定會設法規勸皇帝,旋即便上了臺階入了門去。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裡頭,永平公主不禁低聲嘟囔了一句。
“父皇真能聽她的勸麼?”
“二姐若是不相信,不妨自己進去試一試!”
朱高燧和永平公主並非一母所生,一向知道她的聒噪貪婪,此時便不耐煩地刺了一句。其他人此時也都正在心煩意亂的當口,因此也是個個不理會她。此時此刻,永平公主雖深悔不該多這一句嘴,但心裡卻越想越怒,最後忍不住想到了之前漢王送來的一封信。
從正殿往裡走,朱寧只覺得那股陰森森寒津津的意味越來越濃,外殿那些猶如木頭樁子一般站在那兒的太監宮女已經換了一撥,原先的大約都已經下到了牢裡,這更是讓她感到很不舒服。到了裡間,見那張龍鳳雕花螺鈿黑木大床前的綃紗帳子高高挑起,朱棣猶如泥雕木偶一般坐在錦墩上,她沉吟片刻便緩步走上前去,隨後低低喚了一聲。
“四伯。”
這個闊別已久的稱呼頓時讓朱棣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自從登基以後,一應稱呼之前都加了一個皇字,乃至於他自己都早就遺忘了某些遙遠的記憶。僵硬地扭轉頭一瞧,看清是朱寧,他竟說不出心中是高興還是如釋重負,絲毫沒有計較她不曾大禮叩拜。
“貴妃前幾天就唸叨你快要到了,你既然趕回來了,就好好陪陪她吧。”
朱寧走近前去,這才發現床上的王貴妃猶在昏睡。原本一個最是沉靜婉約的江南女子,如今那豐潤的雙頰完全凹陷了下去,雙唇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