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小太監前來宣召,袁方連忙整理了一下心情。進了乾清宮正殿,領路的小太監又換了一個,而即使沒人帶路,老馬識途的他只從那方向就知道皇帝一如既往在東暖閣接見。到了地頭,從那垂著紅羅的門進去,低頭俯身叩首之後,他就退立到了一旁,先提起預備往宣府調人的事。
“陸豐既然上書要調人過去,你就選幾個精幹的給他,省得他又和朕說什麼無人可用。順帶告訴他,他既然是掌東廠的督公,就該雷厲風行一些,當地衛所要真是那麼不中用,直接革除不用,天下想當錦衣衛的人難道還少了?”朱棣最恨的就是下屬陽奉陰違,於是連帶袁方也訓斥了幾句,繼而才問道,“就為了這麼一點芝麻大小的事情也來請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此事臣只是想附帶奏一奏,其實還另外有事。”
瞧見朱棣揚了揚下巴示意直說,袁方便躬身道:“北方酷寒,到底和南方不同。如今已經快要臘月了,今年天氣寒冷非常,錦衣衛詔獄並未有薪炭供應,臣想請示皇上,能否給年老體弱者每日供炭盆……”
聽到這麼一句話,朱棣頓時沉下了臉。然而,往日很會察言觀色的袁方卻只是低著頭繼續說道:“詔獄中的不少人都勤於讀書,書稿每天收集起來都有一大摞,都是些用心的人。臣因為擔心皇上要看,所以一直都吩咐存放在一間屋子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們雖都是重犯,不在大赦之列,若是得沐君恩,他們自己不說,就是家人也一定對皇上感恩戴德。”
朱棣原本極其不悅,但袁方口口聲聲君恩,他不禁想起了當初一氣之下關進去的那幾個大臣。夏原吉吳中也就罷了,他們竟然違逆他的心意,留下性命就已經是法外施恩,但杜楨……想到之前給張越發去的旨意,他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一些。
且看看張越如何表現再說!
“既如此,年五十以上者日供柴炭一斤,六十以上者日供柴炭兩斤,其餘的若是家裡人有願意送的,就讓他們自己送,大牢裡頭不是享福的地方!”
儘管沒有抬頭,但袁方這會兒卻能夠想象皇帝面上的表情,連忙稱是謝恩。待到又奏了幾件別的事後告退辭出去,到了沒人注意的地方,他就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讓皇帝想起夏原吉吳中杜楨那幾個大臣是一條,另外一條卻不可對人說。皇帝真正看不順眼的人早就殺了,不會擱在錦衣衛大牢裡頭髮黴,那裡頭如今不是些一時觸怒了聖意的倒黴蛋,就是真正的東宮黨。皇太子是遲早要登基的,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那時候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就該到頭了,不趁機結一點善緣預備著,難道以後還得讓張越養著?
希望張越運氣好些,趁早再建幾樁功勞,早些把老岳父撈出來。除此之外,他也得好好下手查一查——竟然有人說杜楨當初曾經向建文帝彈劾過燕王,事不成則受命辭官歸隱,昔日在開封還曾和周王朱橚有勾連。這建文帝都“死”了多少年,告周王朱橚謀反的人也海了去了,告密的人是不是瘋了?
帶著幾個隨從往回趕,到了北鎮撫司的時候,他忽然瞧見對面的牆壁上畫了一個白色的圓圈,旁邊還有些彷彿小孩子塗鴉似的玩意,不由得愣了一愣。他記得清清楚楚,這個記號只告訴了張倬,而且那會兒是在南京時約定的,而沐寧林沙乃至於張越都是用的其他方式聯絡。況且,錦衣衛出沒的地方,哪來的調皮頑童?一瞬間,他只覺得心裡頭翻起了驚濤駭浪。張倬分明還是在南京當著那個閒得發慌的應天府治中,怎麼可能跑到這裡來?
他倒是聽說過張家那位老太太身體很不好,莫非是張倬回來探望?不對啊,倘若如此,他不會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究竟怎麼回事?
懷揣這亂七八糟的心事,打起精神到北鎮撫司中吩咐了皇帝的旨意,他卻是到簽押房坐了一會,出來之後就再次死死盯著那圓圈,好一陣子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隨便找了個藉口徑直回了家。一個時辰後,改頭換面的他就出現在了一處酒樓的包廂中。當認出了對面那個人,他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是瘋了麼?”
“我沒瘋。”
張倬的臉色異常憔悴,直截了當地解釋道:“因為之前越兒在興和被困,成國公就以我家老太太病重為由嚮應天府尹替我請了假,再加上臨近歲末還有空閒,所以我就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匆匆先趕了回來,還好他福大命大。不過我不單單是為了他和老太太來的。當初你我在開封的時候誰都沒想到會有今天,所以並不算太隱秘,也曾經被人看到過,你還記得我那個大舅哥麼?我當初好容易做戲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