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銳眼如鷹,邱成貫不敢再罵,畏畏縮編的走了。
邱老舍止不住流淚:“養子不肖不如無啊!我的好女兒,你怎麼還不回來?爹絕不相信你會誘拐男人私奔,一定是二少爺誘拐你…你怎不早跟爹講?鳳女啊——”
“老丈,你節哀吧!他們沒有謀生之能,總是要回來的。”
“你哪裡知道世態炎涼,昨日把你當近鄰親友,今日當你是腳下汙泥,‘人情翻覆似波瀾’,人心的善變我這幾日是嘗得夠了。”邱老舍收了淚,一肚子的委屈傾瀉而出。“我要她回來,又怕她回來,人情冷暖,早已今非昔比。”
衛紫衣只能安慰他:“老丈既說得出‘人情翻覆似波瀾’的大道理,怎麼反倒悟不通‘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孝順你的,當是前世欠你;不孝順你的,當是你前世欠他你何必想不開,逆境既來把它當作被蓋,反正兒孫自己有兒孫福,等你老人家綠盡席散,到時,各人需受各人的苦,各人自享各人的福。”
“是啊!”邱老舍點點頭,微帶感慨地說:“我一生不曾做過有虧良心的事,又有一子一女,雖然稱不上享富貴,卻也衣食豐足,算是有福的了。還上一兩椿逆心事,也算公平,否則對那些捱過餓、受過凍的人,老天爺也交代不過去。”
寶寶嗤的一笑。“老丈能這麼想,你這病便好了大半。”
留下一張藥單,吩咐老媽子抓藥來煎,又約好傍晚再來探望,兩人迴轉梁家。
村裡的人瞧見他們都只是遠遠的看著,好像他們是從天外飛來的怪物,可褻玩名大孩子見他們要走進梁府,終於忍不住高聲笑道:
“你們說奇怪不奇怪?他們住梁老爺的,吃梁老爺的,卻又從那騷娘們家裡走出來,還幫騷贊他爹看病,他們到底是哪一邊的?他們不知梁、邱兩家已經誓不兩立了嗎?”惹得其他孩童嘻嘻哈哈,幫腔幫勢。
寶寶作勢要轉身,衛紫衣伸臂攬住他肩膀,強自勸慰:“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對村童的嘲弄全不加理會。
“真氣人,怎麼個個都是勢利眼?只知踩低邱鳳女,不敢對梁家放一個屁。”
“這還不明白嗎?他們許多人是佃戶,要靠梁家穿衣吃飯。千斤的大道理,也比不上肚皮作怪!”他很灑脫地說,寶寶前時吃過苦,倒釋然了。
進了梁家廳堂,梁員外正與珠寶據客在做買賣,一副恰然自得模樣。
怎麼同樣為人父母,一個傷心病倒,一個沒事人樣?寶寶愈著愈糊塗,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第六章
梁員外生得好忠厚相貌,待人亦和氣有禮。
“賢昆仲回來得正好,”他笑著招呼衛紫衣和秦寶寶。“我正愁不知揀哪樣好,你們打江南來,眼光想必不同,幫我出點主意可好?”
他們不明原因,只有先往桌上瞧,一個個首飾盒全掀了蓋,有赤金的、金包銀的、金包銅的各類金鐵、項煉、耳墜、戒指,還有幾件玉器。
“這個金包銅的戒指和釵子,我意思是留幾件起來,留給家裡的小廝娶親用,也算主僕一場。”他神清氣閒,十分從容。“這娶媳婦嘛,當然選用赤金的才體面,另外加幾件金包銀的留做平日使用,免得人家說我們奢華。”
“員外要娶媳婦?”兩人都感意外。
“正是。”梁員外嘆了口氣。“兒子大了不由爹孃,他說喜歡誰就非娶誰不可,稍不如意便離家出走,乾脆早備聘禮,成全他們算了。唉,有時想想,養兒育女到後來,反而落個沒意思!”
寶寶湊興的欣賞那些金飾玉環,論手工比大城市略粗,花樣也較差,沒有太多種可供選擇,不過,同樣是迎娶村裡的姑娘,邱鳳女和她爹必然滿意。
他順手揀幾樣比較好的,她若戴在頭上陪夫君到外地去,也不至被城裡人取笑為土包子,林林總總選了十來樣,擱在一旁供梁員外參考。衛紫衣冷眼旁觀再不會差,寶寶每挑出一樣梁員外的右眼皮便跳一下,顯得此人心裡想的不如他嘴巴說的那樣大方漂亮,可能寶寶全揀些好的,他反而嫌貴了。
“寶寶,別妨礙員外辦事,我們回房去。”他畢竟世故,把寶寶帶開,梁員外瞧寶寶年紀小,又是男孩,衛紫衣也不像慣處胭粉陣的人,八成看不出好壞,所以請他們挑。
回到失去主人的書房,衛紫衣才把道理說給寶寶聽。
“全是一群怪麻騷,一臉黑芝麻偏偏最死愛面子。”
“你罵人的話翻新了!?”他感覺新鮮。“打哪兒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