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堆在案几上的卷宗,久久不語。
崔九亦想了很久,但他實在想不出來,聖主調崔弘升去東征戰場,對崔氏有何壞處。
“明公,高句麗與吐谷渾相比,就如土狗和野狼,實力差距太大。然聖主西征,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吐谷渾,阿柴虜不堪一擊。由此可以預見,東征之戰,我中土百萬雄獅攻打高句麗,必能所向披靡,一鼓而下。”
崔弘升神遊物外的思緒被崔九拉了回來,他緩緩抬頭,漠然說道,“勝了又如何?你是否預見,東征大捷之後,中土局勢如何變化?而這種變化對我崔氏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崔九搖了搖頭,不敢說。東征大捷,中土局勢當然有變化,皇帝和中樞權威大增,衛府軍氣勢如虹,中土所有的魑魅魍魎都將在絕對實力面前灰飛煙滅。崔氏運氣很好,在這個關鍵時刻,被皇帝重新起用,可以在東征大戰中建功,未來一片光明。但從崔弘升現在的表情和語氣上來看,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崔九有一種不祥預感,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只聽不說。
“九郎,你對聖主推行的改制之策有何看法?”崔弘升語含雙關地問道。
聖主的改制之策?崔九聽到這話,心裡積壓已久的怨氣驟然就爆發了。崔九是軍人,他熟知軍制改革,皇帝和中樞所推行的軍制改革,可以歸納為一句話,降官降爵,減官削爵,而這個政策對於各級軍官和底層府兵來說,意味著權力和財富的劇烈縮水,所以上至軍官下至府兵,就沒有一個人從軍制改革中受益,其利益損失一個比一個大。那麼,誰從改革中受益了?中央和衛府,軍權和財權都被他們集中上去了。
“不好!”崔九說出了心裡話,同時,他也豁然頓悟,明白了崔弘升為何憂心忡忡,對東征的態度亦是非常消極。
東征大捷,皇帝和中樞權威大增,必然進一步推進改革,而改革會進一步削弱豪門世家的權力,剝奪豪門世家的財富,這對崔氏來說,當然不好了。東征是打贏了,但接下來便是豪門世家和貴族官僚們的噩夢。
崔弘升輕輕一嘆,又問道,“你對當前大河南北的局勢有何看法?”
大河南北叛亂迭起,混亂局勢愈演愈烈,究其原因,一個是因為東征需要,朝廷和地方官府加重了普羅大眾的賦稅和徭役,導致官民之間的矛盾激化;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天災,今年大河水災嚴重,朝廷和地方官府因忙於東征前期的準備工作,有意疏忽甚至直接不作為,導致賑災不力,激起了民怨。
但這是表明原因,往深層次去探查,往東都頂層權貴去細究,不難發現東征不過是個藉口,真正的原因是改革,改革已經嚴重危及到了既得利益集團的切身利益,已經觸及到了門閥士族的底線,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間的鬥爭越來越激烈,中央和地方之間的博弈亦是越來越白熱化,於是東征大業便變成了雙方殊死搏殺的工具。在這種大背景下,東征的前景固然存在嚴重隱憂,而東征之後的中土局勢,亦存在難以揣測的變數。
東征打贏了,大河南北的叛亂者必然會遭到中央的血腥鎮壓,而受到連累的無辜平民以及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山東貴族,必然會死傷慘重。這對山東人來說,不堪承受,對山東貴族集團來說,亦不可接受。
今上繼位之初,漢王楊諒舉兵造反,山東貴族集團給予了支援,後來山東貴族集團改弦易轍,背叛了漢王楊諒,置其於死地,讓今上坐穩了皇位,但因此受到連累的無辜平民和貴族官僚卻多達數十萬。前車之鑑後事之師,山東人不能重蹈覆轍,所以,從山東貴族集團的整體利益來說,山東人並不希望看到皇帝和中樞取得東征的勝利。
如此就得出一個推論,假若東征失敗了,大河南北的局勢將如何演變?很顯然,在皇帝和中樞權威受損的情況下,改革受阻,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會越來越弱,地方勢力必將乘機而起,在抗衡中央的同時,迅速擴大自己的權力,逐漸形成割據稱霸之局。
但地方勢力的崛起需要時間,而這個時間如何贏取?很簡單,混亂地方局勢,讓叛亂者越來越多,越來越強,而中央必將因此手忙腳亂,權威不在,最終迫於危機,不得不放權給地方,讓地方募軍戡亂平叛,如此地方勢力就能迅速崛起,與中央形成抗衡。地方勢力的核心組成部分便是豪門世家,一旦這些豪門世家凌駕於皇帝和中央之上,國祚也就岌岌可危了,而中土的統一大業距離崩潰之日也就近在咫尺了。
崔九已經準確把握到了崔弘升的想法,這一刻,他心裡的不祥之感越來越強烈。
既然東征可能會失利,既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