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又有何用?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喊過楊之水為一聲親爹。
人的一生,當真是一種奇妙的機遇啊。明明是那麼憎恨蔣府的人,恨裡面的蔣老爺,生他的親孃大夫人,如今捨去,換了一個爹——勉強這麼說——不過是換了個稱號。
他的一生,永遠都是個謎。
蔣權不再想這些,起身去練兵,企圖將這等煩惱要統統忘光。可是,這又如何斬斷割捨?
不過是徒增憂慮,自加煩惱。
*
第二日晚上,周灶將軍和眾將軍協商會議,情況有一些不容樂觀了。
漢文帝的登基,顯然大家是已經知曉了,但一個新的問題出現,那就是要不要繼續攻打南越國。攻打南越國的命令是以前高後下達的,如今高後駕崩,這樣的命令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
漢文帝的命令還沒有下達,他們這些遠征在外的人當真是左右為難啊。
“今日召集大家過來,就是討論一下,我們是否還要繼續派兵攻打南越國?”周灶將軍坐在中間,平穩的語氣帶著商量。
幾位將軍相互看了看,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麼,其中還伴隨著幾聲唉聲嘆氣。
其中一位將軍說道:“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如果聖上下令讓我們退兵,我們就可以退兵而去。現在我們如果貿然進攻,到時聖上責怪我們,我們就很難辦了。”
周灶將軍想了想,詢問坐在最後面的蔣權,“對此你有什麼想法嗎?”
蔣權一直是抱著戈低頭沉默不語,面對周灶將軍的詢問,他不過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屬下,聽周將軍命令。”
其他將軍撇撇嘴,眼神有著一股蔑視。
周灶將軍又詢問了一番,大家的說法都是靜等聖上的命令,這段時間暫且不進攻。
散會後,蔣權慢慢踱步到屋外。
夜正濃,風呼呼的吹著,還有那枝葉嵌在黑夜中擺動。
“你知道為什麼蔣伯棄那廝為何一言不發嗎?”
“這個不知道。”
“他能說什麼。他以前就是南越國的將軍,攻打以前的國家,那可是多麼大的罪過啊。是我,肯定幹不出來。”
背後兩個人小聲的議論著蔣權,卻不知這些話猶如一絲風,飄到蔣權的耳中。
蔣權雖然沒有過激的表情,依然冷若寒風,但卻將手中的戈握得咯吱咯吱作響,十分的滲人。
回到他的住所,他卻只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將戈立在屋角。
屋裡黑漆漆的,油燈不點。蔣權猶如裡面的鬼魅,隱藏於黑暗。
剛剛那些人的話,看似輕描淡寫,但卻像一根錐子戳中他的心。這些話,不亞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帶給他的傷害。
無論是哪一地方的人,都非常的排斥他這等異類。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出生是一件相當可笑的事情,他好恨當初為什麼會流浪到長沙國,為什麼沒有在中途死去。
是啊,如果死了,似乎一切都變得十分簡單。沒有種族之爭,沒有是是非非。
說起死的話,他已經羨慕起曾經的戀人采薇了。以前只是記恨害死她的人,只覺得死是兩個人的相隔。
時至今日,他十分的懷念采薇的溫柔、勇敢、大度。采薇雖身為句町國人,卻已然有了十分超前的名族意識,認為國與國之間應該要處於“非攻”才能相互和諧。他當時還不全信,如今也得不得不信了。
他還記得,他將采薇帶回了南越國,還與她一起看夕陽落山。他們相互依靠,數著天上木鳶一圈一圈的飛翔。
“舒心勞兮慘慘,時不可兮再驟得。”
蔣權閉上眼睛,還是那些年那些事情,還想著和采薇在一起的情景——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只是現在,天涯漸行漸遠,再也回不到幾年前了。
如果倦了的話,他想回到那片山,坐在采薇的墳前,好好的陪著她。
*
大約三四天後,蔣權還在練兵,便聽聞緊急的呼告聲——“南越國進軍來犯,請快派兵支援!”
周灶將軍瞭解情況後,果斷派出蔣權出戰。在蔣權臨走前,周灶將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言中帶著苦澀:“此次南越國來犯,顯然是十分的認真,你要做好準備。”
蔣權點點頭,似乎沒有放在心上。戰爭於他,不過爾爾。
“你顯然會錯我的意思了。”周灶將軍表情凝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此次作戰,是南越武帝親自帶兵。待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