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比賽,只是挑一個道德條目做為編劇基礎,班際間的小比賽而已。
習齊班上因為是男生班,就挑了「勇敢」這個條目,編了一出弟弟為了悍衛在學校被欺負的哥哥,勇敢地站出來指出同學錯誤,並且告知家長和老師,最後圓滿解決這件事情、同學也幡然悔悟的道德正劇。
本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戲,習齊在話劇中出演被欺負的軟弱哥哥,當時他們班上對此也不是很認真,排練只排了幾次,上場之前也只隨便替習齊畫了一點受傷的妝。
沒想到這一演竟然轟動了全年級,習齊那種楚楚可憐,滿身是傷,還哭著哀求著弟弟不要管自己、要弟弟快逃的場景,深深印在一年級女生的腦海裡。還有女生因此拿出手帕哭了,雖說青春期的小女生本來就容易感動,但那次習齊也讓他們班搬回了第一名。
那之後學校戲劇社的學長找上了他,非常誠懇地要求他加入本校戲劇社,還滿口誇讚說習齊一定可以走戲劇這條路。那是當時對未來還茫然一片的習齊,第一次看到自己嚮往的、可能的道路。他立刻就興沖沖地告訴肖瑜,說自己想加入戲劇社。
但是肖瑜出乎意料地反對了,他還難掩嫌惡地說:
「戲劇就是當演員吧?那要繁重的排練、背劇本和做道具不是嗎?這樣會影響到你的功課,還有課餘的時間,你真的覺得自己應付得來嗎,小齊?」
被肖瑜一說,習齊天性不太積極的個性,加上對肖瑜絕對的信任,想加入戲劇社的決心也動搖了起來,就這樣拒絕了戲劇社的學長。但是戲劇社的人似乎不想放棄,三番兩次的來班上找他,拚命地遊說,搞到習齊自己也有些為難了。
就是在那時候,他認識了學校戲劇社的指導老師。
不是什麼太特別的男人,習齊現在甚至連他的臉也忘了。他是學校的體育老師,年紀很輕,才剛從大學畢業不久的樣子,體格和肖桓有點像,但又不像肖桓那麼毛躁,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容,親切地指導學生的球技,是個很受女生班同學歡迎的年輕老師。
同時他也是個對戲劇有相當熱忱的老師,大概從社員口裡聽說習齊的事,有天下課後就親自來找習齊,問他有沒有意願加入戲劇社,還說接下來有一場市際的戲劇比賽,有個角色很希望習齊能參與之類的。
「我哥哥不准我參加。」習齊說明了家裡的狀況後,老師也沒有勉強,只是問習齊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去觀戲。
其實那時候的習齊,心裡是有些怨肖瑜的,卻又覺得肖瑜的判斷不會有錯。聽了男人的邀請,那種反叛心又被掀了起來,習齊很快就答應了。
那天真是習齊生命中最震憾的一日,那是國外劇團的巡迴公演,據說一票難求,那個老師也是個戲迷,他和習齊說,這是徹夜排隊才買到兩張的。
這是習齊第一次和舞臺正面相遇,劇目是Michael Frayn的「Copenhagen」。雖然當時年少的他,對裡面的對白、背後的哲學還有諸多不瞭解,但是極簡中帶有某種力道的劇場設計、演員沉靜理性的語調中蘊涵的激|情,還有背景音樂和燈光營造出來那種絕望、深邃的末世氛圍,無一不強烈地吸引著習齊的感官。
那時候開始,習齊便打從心底決定,自己總有一天要站上那個地方,用自己的聲音、自己的身體,給予另一個少年同樣的震憾。
那之後那位老師,就經常邀請習齊去看戲。看得都是一些很有名的劇團,位置也是最好的,當時的習齊不知道像那樣的劇團,一張貴賓席的票都得接近上萬元,他只是單純以為是戲迷的交流。
看到兩人都心情激動時,還會找個咖啡館坐下來,花上一兩個小時聊剛才看過的戲,然後一起討論下一次要看什麼樣的戲。
有時候在戲院看到激動或緊張的地方,老師會忽然握緊習齊的手,還會低頭看習齊的反應。習齊倒是不以為意,只是抬起頭來報以一笑,老師就會很高興,繼續牽著習齊的手,還用指尖磨著他細嫩的手心。
老師的出現,對習齊而言,是完全不同於肖桓或肖瑜的,另一種新鮮刺激感。和學校老師變成親密好友,這給習齊一種超越同齡同學的優越感,而且以往的習齊,總是在肖瑜的照顧下生活,習齊的一切全都逃不過肖瑜的指掌。
這是他第一次,擁有自己的交遊、自己的世界,自己生活中的小秘密,這讓他感到興奮有趣。甚至在肖瑜一臉怒容地問他為什麼又這麼晚回家時,習齊還有一種掙脫束縛、報復般的快感,躲回棉被裡時還忍不住竊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