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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暴力”到底是什麼意思。道者,天道,太初有道之道,道可道非常道之道,可這與暴力有什麼關係呢?海子把道形象化為一柄懸掛於頭頂的利斧,可道為什麼只能是利斧而不能是別的呢?1987年以後,海子放棄了其詩歌中母性、水質的愛,而轉向一種父性、烈火般的復仇。他特別讚賞魯迅對待社會、世人“一個也不原諒”的態度。他的復仇之斧、道之斧揮舞起來,真像天上那嚴厲的“老爺子”。但海子畢竟是海子,他沒有把這利斧揮向別人,而是揮向了自己,也就是說他首先向自己復仇。他蔑視那“自我原諒”的抒情詩。他死於道。

(2)性格因素

要探究海子自殺的原因,不能不談到他的性格。他純潔,簡單,偏執,倔強,敏感,愛乾淨,喜歡嘉寶那樣的女人,有時有點傷感,有時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在多數情況下,海子像一隻綿羊一樣對待他人。有一回海子的一個同事給他送信,因為信有好多封,那人便一邊讀著信封上海子的名字——“海子海子海子”—— 一邊把信遞給他。可是忽然,送信人不再讀“海子海子海子”,而改口為“孫子孫子孫子”,海子覺得送信人是在說著玩,便只是笑,倒是站在一旁的駱一禾火了起來,把送信人大罵一頓。一般說來,海子是溫和的,但他也有憤怒的時候,而且憤怒起來像一隻豹子。有一回他在飯館裡一個人和幾個人打起架來,結果打碎了眼鏡,臉上也留下了血痕。事後他對我說,因為當時他真把命豁出去了,所以他一個人和那幾個人打了個平手。

海子性格的形成,應該既有其先天因素,也有其後天因素。所謂後天因素,自然指的是其農業背景。海子是農民的兒子,他迷戀泥土,對於伴隨著時代發展而消亡的某些東西,他自然傷感於心。1989年初,海子回了趟安徽。這趟故鄉之行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荒涼之感。“有些你熟悉的東西再也找不到了,”他說。“你在家鄉完全變成了個陌生人!”至於先天因素,我指的是他的星座。海子生於1964年4月2日,屬白羊星座。如果我們不僅僅是出於迷信的興趣來看待他的星座的話,我們至少可以在這裡發現某些有趣的東西。海子一生熱愛凡‘高,稱凡‘高為“瘦哥哥”,而凡‘高恰恰也是白羊星座生人,這其中難道沒有什麼神秘的聯絡嗎?是否生於這個星座的人都有一種鋌而走險的傾向?早在1984年,海子就寫過一首獻給凡‘高的詩,名為《阿爾的太陽》。詩中寫道:

瘦哥哥凡‘高,凡‘高啊/從地下強勁噴出

的/火山一樣不計後果的/是絲杉和麥田/

還是你自己/噴出多餘的活命時間

這首詩寫的是凡‘高,難道我們不可以把它看作是海子的某種自況嗎?“不計後果”這個詞,用在海子身上多麼貼切!

(3)生活方式

海子的生活相當封閉。我在《懷念》一文中對此已有所描述。我要補充的一點是,海子似乎拒絕改變他生活的封閉性。他寧可生活在威廉‘布萊克所說的“天真”狀態,而拒絕進入一種更完滿、豐富,當然也是更危險的“經驗”狀態。1988年底,一禾和我先後都結了婚,但海子堅持不結婚,而且勸我們也別結婚。他在昌平曾經有一位女友,就因為他拒絕與人家結婚,人家才離開他。我們可以想象海子在昌平的生活相當寂寞的;有時他大概是太寂寞了,希望與別人交流。有一次他走進昌平一家飯館。他對飯館老闆說:“我給大家朗誦我的詩,你們能不能給我酒喝?”飯館老闆可沒有那種尼采式的浪漫,他說:“我可以給你酒喝,但你別在這兒朗誦。”我想是簡單、枯燥的生活害了海子;他的生活缺少交流,即使在家裡也是如此。他與家人的關係很好,同大弟弟查曙明保持著通訊聯絡。但他的家人不可能理解他的思想和寫作。據說在家裡,他的農民父親甚至有點兒不敢跟他說話,因為他是一位大學老師。海子死前給家裡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有一段時伺,海子自己大概也覺得在昌平的生活難以忍受。他想在市裡找一份工作,這樣就可以住得離朋友們近一些。但是要想在北京找一份正式的、穩定的工作談何容易。海子的死使我對人的生活方式頗多感想,或許任何一個人都需要被一張網罩住,這張網就是社會關係之網。一般說來,這張網會剝奪我們生活的純潔性,使我們疲於奔跑,心緒難定,使我們覺得生命徒耗在聊天、辦事上真如行屍走肉。但另一方面,這張網恐怕也是我們生存的保障,我們不能否認它也有可靠的一面。無論是血緣關係,是婚姻關係,還是社會關係,都會像一隻隻手緊緊抓住你的肩膀,你即使想離開也不太容易,因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