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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睛專盯著這三分兩分的事。鬧不好,下河院幾輩子的聲名就要壞到這三分兩分上。因此莊地做起來,就格外的用心。

陰雲(15)

這天他推說眼睛疼,差人喚了燈芯記賬,自個卻抱了煙壺端坐。油燈勾出兩個人的輪廓,算盤聲和著水煙壺的咕嘟兒聲一直響到深夜。中間奶媽怕一盞燈不夠用,又添了盞,沒等奶媽出門莊地撲地就吹滅了。

奶媽心裡嘀咕,不就一盞燈麼。

燈芯卻硬是留心到了這個細節。

忙至後半夜,兒媳燈芯回屋後,東家莊地忙不迭地從椅上奔過來,翻開賬本,仔細地檢視起來。一張枯臉因激動瞬間溢位難見的喜悅,慢慢便興奮得不能自已。賬記得工整,一筆筆的,清晰而一目瞭然,特別是他有意弄錯的幾筆,竟也給不露痕跡地改了過來。

東家莊地震在了那兒。

搖擺的燈光下,一臉愕然的東家莊地手抱煙壺,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離下河院五里遠處,油坊卻是另番景緻。

自開榨後,下河院的油坊終日徹響著碾子的隆隆聲,白雪覆蓋的溝谷上空,一股子清洌洌的油香日夜飄蕩。

新蓋的廊房裡,管家六根過著神仙般的日子。這廊房是春後蓋的,也就是娶燈芯前不久,四大間,卻花了足足有六間的銀兩。當時,東家莊地忙著應對四處上門提親的人,油坊的事一應兒交他手上。管家六根那陣兒鬧得慌,心堵,不只是東家莊地要娶兒媳婦,是他跟油坊馬巴佬的關係出了點岔。這岔出得也日怪,開春某一天,馬巴佬忽然跟他提起了前年一檔子事,油的事。馬巴佬的意思很明顯,那十幾桶油不清楚,主要是下路不清楚,油賣了錢呢?狗日的馬巴佬,他倒記得清楚,前年的事,他竟還記著。六根當時說,過去這久了,我也給忘了,還提這些陳穀子爛芝麻做甚?馬巴佬說,不對,管家這話不對,啥叫個陳穀子爛芝麻,事兒就是事兒,擱多久也是個事兒,該說清還得說清。這事能說清,說清我這管家還有啥當頭?六根心裡氣惱著,嘴上仍舊支支吾吾,沒想馬巴佬重騰騰丟過來一句,要是說不清,我找東家說去!

挨天刀的馬巴佬,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這麼要挾他!六根壓住火,息事寧人地說,算了,馬巴佬,不就幾桶油麼,你要是缺油吃,今年給你補上,瞅瞅今年這菜子,滿地綠的,怕是到時你一家大小天天喝都來不及呢。

球!馬巴佬恨恨吐了個髒字,管家你哄誰哩,我是三歲大的小孩,我是吃屎長大的?管家你聽著,我馬巴佬也是眼裡糅不得沙子的人,你要是想糅,儘管糅,可我把醜話說前頭,哪天我要是活得不爽心了,也是能張開口咬幾下人的!

一句話說得,六根怕了。跟馬巴佬的關係就像是一對犁地的犏牛,得合著勁兒往犁溝裡走。一頭耍了性子,另一頭的苦就到了。打心裡,他是怵馬巴佬的,也不敢真惹翻他。他馬上賠著笑臉道,好,好,好,啥話也甭講了,這不要蓋廊房嗎,補給你,前缺了後補,你跳個啥蹦子嗎?

就這麼說,六根一手指揮著在油坊蓋了四大間,一手,卻悄悄差人,在馬巴佬的老家,也像模像樣蓋了兩間。這事才算平下。

但他跟馬巴佬的關係,卻再也無法回到原先那個密上。

躺在駝毛褥子上,管家六根大覺睡完睡小覺,整日裡顯得無所事事。油坊那點事就算他完全不上心,馬巴佬也不敢胡日鬼,這點上他還是有把握。其實他躺在炕上,聽碾子和油榨一響,一天能出多少油多少渣便了如指掌,馬巴佬又怎敢蒙他。

他的心思,在另樁事上。

侍候他的正是今年新來的小巴佬七驢兒。這是一個讓人咋看咋順眼的人,年紀輕輕,人卻活泛得不是個一般。活泛是指他那雙眼睛,嘰哩咕嚕的,一看就個精明鬼,端茶倒水洗腳捶背沒一樣不給你做到點子上。這娃長得白淨,人又愛乾淨,有這樣一個人侍候著,管家六根應該說很滿足,可是偏巧心裡就鑽了鬼。六根的經驗總是提醒他,看上去越順眼的人,越得多留個心眼兒,這號人啥都不顯在臉上,往往到時候給你個摸不著。況且,他對這娃還不十分地知底細。六根向來對不知底細的人不掏半片心,尤其這種來路不明的人。

管家六根一直在琢磨七驢兒,他想趕在出油前把這個娃徹底掌握清楚。可這事看來有些難,這個自稱是馬巴佬遠方親戚的外溝人從他進入油坊的那天起,就自告奮勇要來侍候他,六根一開始還開心,後來又想,這機靈鬼家的莫不是存了啥意圖?身為下河院大管家的六根這些年無意間養下個毛病,看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