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不到一米寬的床,床上一個佝僂的背影正對著他。
西裝男往前走了幾步,在屋子正中央停了下來,身後其中一個黑衣青年利索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他背後,那架勢像足了黑社會。
“把人拖過來!”西裝男點上一支菸,聲音冰冷地吩咐。
明顯感覺床上的人抖索了一下,隨即如驚弓之鳥般跳了起來,往角落裡逃去。
但屋子總共就十幾平方,除了一張床只有一桌一椅,根本無藏身之處,黑衣青年毫不費力地將人跟拎小雞似地拎了過來,然後重重地丟在西裝男腳下。
西裝男用黑的油光發亮的皮鞋尖挑起那人的下巴,吐出一口菸圈說:“周少,戒毒所的日子好過嗎?”
半趴在地上的男人被迫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看得出來年紀不大,三十上下,高突的顴骨,凹陷的雙眼,尖尖的下巴,瘦的幾乎脫了人形,卻依然能看出一點曾經英俊的影子。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和憤恨,隨即舔了舔乾澀開裂的嘴唇,用沙啞的聲音問:“夏竟哲!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夏竟哲眼底迸發出濃郁的瘋狂之色,他一腳踹向那人的胸口,惡狠狠地說:“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要你生、不、如、死!”
那人瘦的只剩一把骨頭的身體哪承受得住這種力度,在地上滾了一圈,良久都爬不起來。
“咳咳……”胸口鈍鈍地痛著,那人卻覺得痛的並非肉體,他慢慢地支撐起身體,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夏竟哲,是我欠你一條命,你要殺要剮都可以,求你放過周家!”
周衡能感覺到,自己已經快到極限了,在這個隱蔽的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房子裡,重複著吸毒、戒毒、再吸毒、再戒毒的過程,在天堂與地獄間徘徊,從起初的反抗到後來的順從,再到現在的絕望,他已經徹底學會了低頭。
不會有人來救自己的,周衡在一日日的等待中明白了這個事實,現在他只擔心,這個男人會因為自己牽連整個周家。
那個搖搖欲墜的家族恐怕經不起任何一點打擊了吧?
“呵呵,沒想到周少居然還有關心家人的一天!周老爺子和周部長要是在天有靈,恐怕還得感謝我的‘精心’調…教吧?”
“你說什麼?”巨大的恐慌落在心頭,周衡衝過去拽住夏竟哲的衣領,卻在手指剛碰上他的衣服時被重重的推開,他跌倒在地上,怒吼道:“夏、竟、哲!你對我爸做了什麼?”
夏竟哲拍了拍被碰到的地方,陰沉的臉幾乎能滴出水來,不過幾秒之後,他突然笑出了聲,“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你爸……昨天已經在獄中畏罪自殺了。”
有什麼從眼角滑落,周衡無聲地哭泣著,他不知道自己在為誰哭,悲傷是有,卻沒有悔恨來的強烈,這一刻,他除了恨自己過往的荒唐和無能,竟然連夏竟哲也恨不起來。
夏竟哲盯著周衡那雙空洞的眼睛,心裡並不覺得好過,更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他手指微微發顫,從煙盒裡抽搐一支菸點上,濃烈的尼古丁進入肺裡,稍稍壓下了心頭的慌亂。
他突然不想繼續這樣糾纏下去了,看著周衡痛苦又如何?譚靈能活過來嗎?為了給譚靈報仇,他小心鑽營了十年,終於將周家這棵大樹連根拔起,完成了當初在譚靈墓前發下的誓言,讓周衡嚐到了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想,就到此結束吧……
他朝一旁的白大褂使了個眼色,對方只是稍作猶豫,就朝周衡走去。
周衡目無焦距地看著朝他走來的人,心裡竟然連一絲恐懼感都沒有了,似乎堅持了那麼久就為了等這一天。
可是當那泛著金屬光澤的針頭接近他時,他還是本能地反抗起來。
“按住他!”
冰涼的液體被緩緩注入體內,周衡雙拳握緊,雙目死死地瞪著夏竟哲,腦袋裡空空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半分鐘之後,他的身體開始痙攣,痛!痛入骨髓的痛!他咬著嘴唇一聲都沒發出來,直到感覺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
他蜷縮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說:“夏竟哲……我周衡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愛上你……”
夏竟哲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只有搭在腿上的手微微顫抖著,洩露了他並不平靜的心思。
“這條命……我賠給譚靈了……如果有來世……我一定不會……”話未說完,周衡的雙目已經沒有了一點神采。
不會什麼?……不會愛上你還是不會傷害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