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瀾彎下腰給江氏掖好了被角,這才輕聲說,“我知道您擔心的是什麼。江家那邊的事情,已經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如今老族長在萬泉山莊,剩下的事情容易得很,您不要往那最壞的方向去想。夢只是夢,成不了現實,您得相信叔全,相信我。”
江氏再次蠕動了一下嘴唇,可行將出口的話語卻化成了一聲嘆息。江氏一族是她心頭深深扎著的一根刺,她可以勉強因為血緣接受自己的親兄弟,卻萬不能忍受是自己的孃家陷自己的兒子於險境……那天對方厚顏無恥提出那種提議之後的幾個晚上,她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焦躁到幾乎發狂,卻又始終不想在媳婦面前露出來。
“阿瀾……都託付給你了……”
見江氏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腦袋,陳瀾心有所悟,連忙把耳朵湊近了江氏的唇邊,很快分辨出了那句話。她移開了些許,見江氏那眼睛緊緊盯著自己,她才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將嘴湊近江氏的耳畔輕輕說道:“娘,你放心”
陳瀾在屋子裡守著江氏的時候,外間瑞江商行連著來了好幾撥人。雲姑姑裡裡外外忙著,哪裡耐煩這樣折騰,到最後索性去了禁著江氏老族長的屋子,一番折騰把人弄醒了,這才一字一句地說:“老太太已經讓你一來二去氣病了,這會兒我家夫人正忙著侍疾。江家人已經來好幾回了,我家夫人沒工夫打發。橫豎你該說的話之前都說了,要是你想回去,我可以代為做主,眼下就送你上路”
這一句上路實在是歧義多多,眼見雲姑姑向後頭那兩個家將使了個眼色,兩人立時逼了上來,江老族長嚇得魂都沒了,慌忙叫道:“不不,我親自對他們說……親自給他們寫幾個字就成”等到寫好了便條,他見雲姑姑拿著攏在袖中就要走,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突然使勁掙扎著站起身來,竟是一下子伸手攔了過去。
“之前的事是我糊塗,是我該死,煩請帶話給夫人,就說我願意立功贖罪但使夫人為我瞞下那件事情,我不但可以幫著揪出那些人的罪證來,而且可以……而且可以給朝廷納銀”江老族長迸出了這最後兩個字來,終於覺得找到了一線生機,說話立時順溜了,“納銀絕不少於二十萬兩,還請媽媽和兩位小哥在夫人面前多多美言,我另有重謝”
雲姑姑再次深深看了人一眼,卻再也沒有說話,只打了個眼色給小丁和小武,隨即就出了屋子。待回到了雨聲齋,見滿臉疲憊的陳瀾從西屋裡頭出來,她自然跟著進了東屋,把江老族長的字條雙手呈遞了上去,繼而又低聲複述了剛剛那話。
“納銀贖罪?他以為我朝的律法都是虛文?開了這樣的先例,以後朝廷如何治理天下?”陳瀾一下子想起了清朝的議罪銀製度,忍不住冷笑連連,“前時自恃勢強,因而痴心妄想,步步緊逼,如今見事不可為,立時服軟送了銀子上來,他以為什麼都能用財勢解決?便條之類就不用了,平白無故讓人生疑,瑞江商行若再有人來,你就帶著他出去見人,他如今不比從前,自然會用話打發了他們”
“是。”雲姑姑先是答應了,隨即又不禁有些猶豫,“只不過,萬一他暗示了他們毀了什麼要緊證據……”
陳瀾一下子捏住了扶手,繼而一字一句地說:“有些事情江大太太當初既然能在我面前揭得那般露骨,足可見她手裡未必就沒有東西。更何況,他鐵腕管著江氏宗族這許多年,但使不再是族長,牆倒眾人推,上上下下撂出來的罪證還會少麼?”
“那艾夫人……”
“金陵書院的山長夫人,許多人都要尊稱一聲師母的角色,憑他一句輕飄飄的話哪裡就能夠輕易動得?”陳瀾想起艾夫人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閉上眼睛沉吟片刻就淡淡地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可哪怕不願意,這條線還是暫且動不得。姑姑先去吧,江家這條線收了起來,娘當年的氣和現在的氣就差不多出了,剩下的且慢慢來。只這訊息雲姑姑記著不要洩露出去,哪怕是柳姑姑也一樣。”
雲姑姑聞言悚然,躬了躬身答應,隨即立時告退離去,著手安排這一應事宜。她這一走,陳瀾盯著桌子上那高高摞著的一堆書,想到起頭黃媽媽離開時的惶然,不覺用右手中指輕輕叩擊著桌面,不消一會兒,她竟是無意識地敲起了有節奏的鼓點,甚至連有人輕手輕腳進門都沒察覺。直到身前的桌子上擺了一盞茶,她才一下子側過了頭。
“夫人,外頭黃媽媽正在行家法。”
“哦?”陳瀾並不覺得有多少意外,但細細一想,仍是開口問道,“都罰了什麼人?”
“前院曾經在背後議論過老爺事情的兩個婆子,每人二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