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想捉過她的手,合在掌心裡暖著,卻又怕太顯唐突,便忍住了,低低說:別怕,是樓後的傻子家養的貓。
甬道兩側是細細的風竹,每每風吹,便簌簌做響,如泣如訴,無風且是光線很好的中午,竹叢裡便隱著相互嬉戲的貓們,它們體態肥碩,寶石樣的眼球,在黑夜裡閃爍著幽幽寒光。
左左和悠悠站在樓梯口等伊河回來,他的目光,躲躲閃閃地在悠悠身上起起落落,像雨後的蜻蜓。
悠悠大約感覺到了,卻沒甚反應,始終盯著渾濁的天空,左左想,天空有什麼?值得她看得這樣專注呢?他也仰頭,只看見大片渾濁的雲朵,像巨大的幕布,將整個天空遮蔽了。
顯然,悠悠撇了他一眼,又撇一下唇,將目光收回,從揹包裡掏出口香糖,兀自吧唧吧唧地嚼,不時對著一隻圓型小鏡,用小指彈彈睫毛,她的小指指甲,是晶瑩的幽藍色,幽藍色裡,開著一朵水紅色的米粒小花,小巧精緻,那麼翹那麼彎的睫毛,將左左的心忽閃得癢癢的,他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股軟軟的東西,正無窮無盡地向外洶湧著奔流。
忽然,悠悠手裡的鏡子,落在地上,啪地碎了,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向著蒼茫的天空散發著銀子一樣的光芒。
左左抬眼,就見傻子笑嘻嘻站在樓梯口一側,滿眼溫暖地看著悠悠,透明的哈喇子順著嘴角垂下來,像一道透明的冰凌,他的目光,在悠悠身上爬行,宛如一隻無形的手,正深情而緩慢地撫摩。
左左低聲喝道:傻子,上一邊站著去。
傻子沒聽見一樣,依舊盯著悠悠笑個沒完,沒人知道傻子的真實歲數,好象他一直在壯年期,常常趴在老樓的圍牆上,望著街心,每每有女子走過,他便笑得燦若春天,透明的哈喇子拉著長長的尾巴,墜落到街邊,當然,恰好落到美女身上的時候也曾有過,為此,傻子還曾捱過一次暴打,那時,左左才七歲,放學回來,他看見傻子被一強壯男人壓在身下,男人似盆大拳,風聲雷動地落在傻子身上,傻子鼻青臉腫滿嘴哀號,再然後,傻子乾瘦乾瘦的母親擎著一把斧子從樓後衝了出來,她目露兇光,菲薄的唇間躥出了世間最為惡毒的詛咒……
結局是茁壯的男子拉著他妖冶的女人落荒而逃。
傻子又往前湊了湊,左左幾乎是呵斥道:傻子,你再往前走我就揍你了!
這時,就見一隻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拉過傻子,一個陰冷的聲音道:打一個孩子是傷天害理的,會遭報應的。
是傻子的母親,她邊拉著傻子往老樓後走邊低聲絮叨,李小蘭正有氣無處撒,這些絮叨恰被她收在耳中,便跳腳道:我們傷天害理?我們傷天害理也沒有厚著臉皮白住人家房子幾十年!
埋頭往前走的老太婆便站定了,望著他們,又定定地看了悠悠幾眼,左左覺得,望見悠悠的剎那,她眼裡遊過了一片陰暗,像平靜的天空,眨眼間烏雲翻滾,然後,她開了口,聲音,竟是那樣的失魂落魄,她呆呆地望著悠悠說:是你啊,你來了啊?
口氣是那樣的熟稔,彷彿,她與悠悠相熟千年萬世,因著時空被相互隔絕多年,而今,終於得以相遇。
說完這句話,她便不再多語,拉著傻子匆匆回樓後的小平房去了。
左左怔了一下,看著悠悠:你認識她?
悠悠搖搖頭,一臉的莫名其妙,李小蘭冷冷說:她身上是有巫氣的,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她經常看見一個穿著紫色金絲絨旗袍的女人在深夜的玉蘭樹下哭,我看了一下你祖上留下的老照片,那個女人就是你曾祖父的外室,在你曾爺爺逃去臺灣後的第四天,在玉蘭樹下吊死了。
李小蘭輕描淡寫地說完這些,徑直進樓去了,悠悠聽得瞠目結舌,踟躇著不敢往裡走,左左上了幾步臺階,回首來笑:別聽她的,我媽是不想租給你房子,才特意說這個嚇唬你。
悠悠將信將疑:看上去你媽很討厭我,為什麼?
我媽不喜歡女人,特別是漂亮女孩。左左輕笑,而他的心,已是不安起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樓後老太婆的眼裡,裝著很多他人所不能知的前塵後世,但,他不能讓悠悠看出來。
悠悠笑了,很釋然地。所有女人都是喜歡被恭維的,天使也不例外。
她跟著左左進樓了。
許多年後,左左還能記得,在他21歲的春天,悠悠就像一個橘色的精靈,率領著一身陽光,闖到他的面前,她仰著臉向他笑的樣子,就像一瓣在糖水中浸泡了許久卻剔透晶瑩的橘子。
在他記憶裡的悠悠,一直是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