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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叟的批語中,我們可以發現不少證據,證明曹雪芹是基本上寫完了《紅樓夢》全書的(這部著作在脂硯齋筆下,一直把《石頭記》作為最終定稿的書名);可惜由於種種仍需探幽發隱的複雜原因,只存下約八十回,八十回後均令人痛心地迷失無蹤了!八十回後應該還有多少回?未必是四十回,“紅學”界有認為是三十回的,有認為是二十八回的,我個人比較傾向全書一百零八回的判斷。

高鶚對曹雪芹原意的歪曲與褻瀆,在對妙玉的描寫和命運結局的安排上體現得最為嚴重。他把第五回“太虛幻境”裡“金陵十二釵正冊”中涉及妙玉的判詞“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竟理解成此人肉慾難抑;後來同樣影射人物命運的《世難容》曲裡,有一句“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他顯然把“風塵”狹隘地理解成了類似成為妓女那樣的狀況,把骯髒就按通常俗語那樣理解成了“齷齪”,這是絕大的錯誤。歷年來已有若干“紅學”家指出,“風塵”不止有“流落風塵”這一種用法,也可以理解成“紅塵”即俗世的意思,而骯髒在古漢語裡讀作kǎng zǎng,是不屈不阿的意思,如文天祥的《得兒女訊息》詩有句曰:“骯髒到頭方是漢,娉娉更欲向何人?”由於《紅樓夢》前八十回裡妙玉只在第四十一回和第七十六回里正面出現了兩次,其餘的暗寫也僅寥寥四次(大觀園落成後,林之孝家的向王夫人介紹她的來歷;元春省親時,曾到園中佛寺焚香拜佛題匾;李紈罰寶玉去櫳翠庵討紅梅,妙玉後來又給了薛寶琴及眾人紅梅;寶玉壽辰她派人送賀帖,引起邢岫煙的議論等),所以讀者在前八十回裡覺得這個人很難把握。周汝昌先生認為,妙玉和秦可卿屬於類似情況,也是罪家之女,被賈府藏匿在大觀園中,後來賈氏獲罪,這也是一條罪狀;我原也曾順這思路揣摩過,結果得出了不同的判斷:以王夫人的膽識,她是絕不會在經歷過“秦可卿風波”後,作主再收容罪家之女的,何況是將其安排在賈元春即將蒞臨的省親別墅之中;她不等林之孝家的回完,便允妙玉入園,林之孝家的道,妙玉說“侯門公府,必以貴勢壓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竟笑著決定下帖子請她;倘是藏匿罪家之女,會這樣輕鬆嗎?還主動留下字據!在有的抄本上,這一段對話裡,“林之孝”先寫作“秦之孝”,後將“秦”字點改為“林”,此點大可注意,我以為,這樣的蛛絲馬跡,顯示出曹雪芹從生活原型到藝術形象定位時的一些來回撥整的苦心。我對妙玉家世來歷與命運走向的探佚,便循著這樣的一些線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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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之死(18)

在透露妙玉結局的《世難容》曲裡,“到頭來,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究竟怎麼解讀?許多人,包括不少的“紅學”家,都認為“王孫公子”指的就是賈寶玉,我卻不敢苟同。賈寶玉只愛林黛玉,只期盼著能與林黛玉終遂“木石姻緣”,這在書中寫得非常清楚,他對薛寶釵、史湘雲都無姻緣之想,怎麼會對妙玉“嘆無緣”呢?一般讀者容易覺得妙玉在暗戀寶玉,最明顯的證據是她把自己常日吃茶的那隻綠玉斗拿給寶玉吃茶,又在寶玉過生日時派人送去賀帖,但這恐怕全是誤會;妙玉確實放誕詭僻,可是她在大觀園中,明明知道寶玉與黛玉、寶釵已構成了一個“三角”,倘再加上湘雲,已是“四角”,難道她還想插足其間,構成“五角”,謀一“姻緣”嗎?這是說不通的。其實,在第十四回裡,曹雪芹開列來給秦可卿送殯的名單,有這樣的句子:“餘者錦鄉伯公子韓奇,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馮紫英在前八十回中的“戲份”已然不少,據“脂批”透露,衛若蘭在八十回後將是一個正式登場的人物,且與金麒麟這一重要道具有關,這大家都是知道的,那麼,緊接在馮紫英之後,又緊排在衛若蘭前面的陳也俊,難道只是一個“順手”寫下的名字,在書中僅顯現一次而已麼?我們都知道《紅樓夢》的藝術手法,是“一樹千枝,一源萬派,無意隨手,伏脈千里”、“一擊兩鳴”、“武夷九曲之文”,又頻頻使用諧音和“拆字法”來點破或暗示人物的品格命運,這是曹雪芹給我們當代用方塊字寫作的小說家們留下的寶貴美學遺產,不但不應懷疑褻瀆,而且應當發揚光大。我由此大膽推測,對妙玉“嘆無緣”的王孫公子,正是這個明點出了屬於“王孫公子”系列的陳也俊。

“金陵十二釵”裡,唯一既無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血緣,也未嫁到這些家族為媳的,僅妙玉一人,且排名第六,竟在迎春、惜春、王熙鳳等之前,這說明在曹雪芹的總體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