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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歲冬日,我有幸參加了香港鳳凰衛視中文臺的一個讀書節目,主題是評議周先生在華藝出版社所出的新著《紅樓夢的真故事》。這是一本用通俗的筆法講述《紅樓夢》一書在流傳中,所散佚掉以及被歪曲、誤讀了的那些真故事的書。周先生在節目中說:“我一生研究《紅樓夢》,就是為了寫出這樣一本書!”此言乍出,我頗吃驚。周先生從事“紅學”研究半個世紀了,光是專著此前已有十多種,《新證》曾得到毛澤東主席青睞,有關曹雪芹的幾種傳記雖屬一家之言多有與其他“紅學”家觀點頡頏處,但其功力文采是海內外學界和一般讀者所普遍讚佩的,其在《紅樓夢》版本方面的研究,乃至對可能是大觀園原型的恭王府的考據,還有主持編撰《紅樓夢辭典》,等等學術活動,怎麼到頭來卻都是為了寫出這樣一本省卻了論證註釋,全無“學術面孔”,出之以“通俗評話”衣衫的《真故事》呢?

自那電視節目錄製播出以後,我重翻周先生的若干“紅學”專著,特別是再細讀這本《真故事》,才終於理解了他的“夫子自道”。周先生稱,“自1947年起,失足於‘紅學’,不能自拔,轉頭五十載於今,此五十載: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秋肅春溫,花明柳暗,所歷之境甚豐,而為學之功不立;鋒鏑猶加,痴情未已”,其實他五十年的“紅學”研究,已儼然歷煉出了如鋼的風骨,在胡適、俞平伯、何其芳、吳組湘、吳恩裕、吳世昌等“紅學”前輩相繼謝世之後,像周先生這樣“痴情未已”的“紅學”大家實在是所剩不多了,這本看似平易的《真故事》,那些娓娓道出、如溪入江又如江匯海的情節軌跡與人物歸宿,其實字字句句段段章章凝聚融通著他半個世紀全部“紅學”研究的心得成果,他以舉重若輕的方式,既向學界展示了他的“集大成”(凡熟悉他之前學術專著的人士已無需他再一一註明資料論據),也向一般讀者普及了他的苦心所獲。五十年辛苦不尋常,真故事終能汩汩流淌,這是周先生所攀上的一個峰巔,當然,也是他的又一個起點。

周先生今年該是七十九歲了。他身體不好,眼睛近乎失明,只有一隻眼尚能借助高倍放大鏡,一個字一個字地閱讀書刊報紙,而耳朵也近乎失聰,跟他當面交換意見時往往不得不對著他嚷,但他在“紅學”研究中卻仍然充滿朝氣,仍時時發表出驚動學界也引起一般讀者注意的獨特見解,他那固執己見的勁頭,常令與他觀點不合者既“窩火”又不得不費力對付;他還常常挺身而出,為民間一些“紅學”研究者、愛好者“護航”,表示即使某些研究角度與觀點乍聽乍看覺得“荒誕不經”,也還是應該允許其存在,可以批駁卻不必呵斥禁絕,這種雅量實在是很難得的,這也是我特別佩服、尊重他的一個因素。

在周汝昌前輩從事“紅學”研究五十年之際,我感謝他在我十二歲到我五十多歲的人生途程中,以他的“紅學”著作,滋潤了我親近《紅樓夢》的心靈。我祝賀他有一個以完整的《真故事》為標誌的“五十碩果”,並祝他將自己的學術軌跡,延伸到新的高峰,給我們講述出更多更細的真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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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弓射鵠志銳堅

——讀周汝昌先生《紅樓家世》有感

研究曹雪芹的祖籍有沒有意義?我以為,如果單只是就祖籍論祖籍,縱然寫出大部頭宏著,論定曹雪芹祖上就是某地籍貫,打個比方,也就好比是拉個滿弓,顯示超人的氣力,屬於雜技性的表演罷了。周汝昌先生對曹雪芹祖籍的研究,卻好比是立了明確的鵠的,滿弓拉起,飛箭出弦,直逼鵠心,這裡面當然含有高超的技藝,但不僅僅是技藝的展現,更重要的,是體現出一種執著的文化探求精神。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3年1月推出的周先生的《紅樓家世》一書,副題是《曹雪芹氏族文化史觀》,這副題把其滿弓所射的鵠的,清楚地告知了讀者。周先生射出的諸箭,究竟有多少支射中了鵠心?一共中了多少環?我以為很有幾箭射中了鵠心,總環數很不少,成績斐然。當然,大家可以各自評定,抒發己見。關鍵是,周先生以入85歲的高齡,滿弓射鵠志銳尖,令人感佩,引人矚目。

周先生的“紅學”研究,涉及各個“紅學”分支,而用力最多的,當屬“曹學”。在這個分支的研究中,必得研史,甚至要“往事越千年”,又必得作考證,甚至要窮搜細辯,於是有人遠遠一望,便大不以為然,指斥為“離開了《紅樓夢》文字”,“屬於煩瑣考證”。讀《紅樓夢》當然不能離開其文字,但《紅樓夢》的文字是中華古典文化的巔峰結晶,並且極其獨特,對其解讀不能圖省事,走捷徑,西方的古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