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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他微笑了:“這便是我方才所言的‘轉瞬即逝的時機’啊,天若不與,我便自造,有何不可?”

我頓時明白了。

這個局,委實設得巧妙。

如此一來,國君失蹤,軍心大亂,蒙難之說日漸繁盛,擁立新君,也就理所當然了。更何況德昭血統嫡純、身份尊貴,人心所向,自然是立君的不二人選。

我望著眼前熟悉、卻又彷彿陌生的容顏,極輕地嘆了口氣:“德昭,你可曾確認過,他究竟是生是死?”

“我自然派人去探查過,一片死寂泥淖,闃無一人。想必是遭受沒頂,屍骨無存了!”雖然極力隱藏,但他目光中的仇恨與快意,卻滿溢了出來,“其實,當我開始懷疑父皇真正的死因時,曾買通了他手下的宮人,悄悄潛入尚未閉穴的皇陵中。太傅,你知道麼?父皇的遺體面色青紫,嘴唇烏黑,這明明是毒藥所致!什麼暴病而殂,完全是一派胡言!難道你不覺得蹊蹺麼,就在父皇下令召見皇叔的那一夜——”

“哐當”一聲脆響!

在這風雨交加的深夜,這一聲脆響,比天際的悶雷聲更令人心驚。

我緊緊盯著被自己打碎在地的茶壺,嘴唇不可遏制地顫抖了起來。

那深藏於心、揮之不去的一幕,又浮現在我眼前。

青的面,紫的唇,迷惘卻淒厲的目光,雪地上幽深的長長的足印,三更鼓在遠遠的地方一下一下敲擊著,渾厚的迴音在這壁壘森嚴的深宮幽殿縈迴不息……

趙光義一死,那個夜晚最隱晦的秘密,如千均重荷欲將我壓垮,而今卻只有我,也只能由我獨自承載這一切。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為我擔負哪怕是最細微的碎屑。德昭,更不能。

頭痛欲裂。我抱緊頭蜷縮了身子,發出一聲模糊而痛苦的呻吟。

“太傅!”

他驚叫起來,手忙腳亂地將我抱至榻上,“你身體不適麼?我這就去傳太醫!”

我按著冷汗涔涔的額角,另一手緊緊捉著他的腕:“不用了……只是舊疾復發……稍適歇息便好……我想安靜地歇一會……”

他滿面擔憂,卻又不忍拂我之意,只得抓緊了我的手,坐在榻邊,深深擰起了眉:“太傅的身體每況愈下,非得好好醫治調理不可……待到我明日登基,第一要事便是急召天下名醫會診,定要讓你及早康復……”

我在將昏未昏的迷瞢間,聽得“明日登基”四字,一片空白的腦子,不知為何卻生出莫明的恐懼與不安。直欲從昏茫中清醒,告誡他:謹防生變!

終究敵不過病魘,神志剝離了軀殼,漸漸模糊。

正文 第十五章 恨水長東

我似乎作了個很長的夢。

夢境中我獨自登臨危樓,霧捲菸開,滿空寒白。放眼望去,但見山抹微雲,天粘衰草,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燈火已黃昏。

樓高空斷魂,我欲下樓,卻驚覺遍尋不到出口。

剎時間天搖地動,樓一節一節不斷地升高,直刺雲霄。我惶恐焦灼,想大聲呼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天際驟然號角長鳴,磬鐘聲聲。

擂鼓劈雷般的繁響,使我自昏睡中驚醒。側耳聆聽,隱約可聞的鐘樂從東南方向傳來,我忙問:“什麼時刻?”

“回主上,是卯時三刻。”秋水口中邊應著,邊將塊浸透的熱巾敷在我額上。

我一把撥開,攬衣遽起,匆忙穿戴。

秋水驚道:“主上,你要去哪?”

“皇宮。”丟下一句最簡潔的回答,我正衣束帶,驅車直奔皇宮。

九十九響鐘聲之後,新皇登基儀式正式開始。

可我卻憑著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對樂音的敏感,聽出這莊嚴肅穆的鐘聲中,暗藏的殺機。

德昭……我從未如此驚惶急切地祈求上蒼佑他平安,不知何時起,他已成為我心中莫大的安慰與溫暖,無可替代。歷經了一次又一次的擁有與失去,生離與死別,我自認為堪破世情,神思悠明如水,卻終究還是放不下、掙不開一個“情”字。

可我同時也清醒地發覺,我對德昭的情,既非愛情,又非友情,與我想象中亦師亦父的親情也相去甚遠。我無法解釋其中的深意,只隱隱直覺,這是我與人情、與人世、與人心之間的最後一線牽絆。

我絕不願再失去它。

青石板鋪成的平整道路上,車輪飛快地碾過,發出隆隆巨響。我心中的不安隨著這震盪之聲愈發強烈,不斷地催策著馬車,沿著金水河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