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了個眼色,楊玄縱心領神會,跟在楊素的後面前後腳地出了會客廳,走到書房,直接進了密室。
密室的燭光一如既往的陰暗搖曳,楊素坐到了上面的那張太師椅上,以手託頜,半晌無言,一直是沉吟的狀態,而楊玄縱看到他這個樣子也不敢輕易出聲打擾阿大的思路,就只有站在廳中,等待著楊素的開口。
半晌,楊素才緩緩地抬起頭來,楊玄縱吃驚地發現,就在這一瞬間,楊素彷彿蒼老了十歲,原本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這會兒更是一道道的深溝大壑。
而直到今天下午時還算紅潤光滑的臉皮,這會兒一下子也變得跟枯樹皮一樣,皺皺巴巴,沒有了一絲生氣和活力。楊素就在這一抬頭間,從一個六十六歲的老人直接變成了至少八十的垂死之人。
楊玄縱這下子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鼻子一酸,兩行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了下來:“阿大,您這是怎麼了?”他這時候也顧不得禮節了。直接上前兩步,跪在地上,抱著楊素的大腿痛哭起來。
楊素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慈愛地撫著楊玄縱的頭,這雙一直保養得如同中年人的手,這下子也變得枯老不堪,到處開皮,他一邊撫著楊玄縱,一邊道:“玄縱,別哭。為父從小就教你一定要堅強,男兒有淚不輕談啊。”
而楊玄縱聽到楊素這蒼老的聲音,一邊搖著頭,一邊哭得更兇了,涕淚橫流,弄得楊素這身鑲著金線珍珠的上好綢緞衣服,下襟溼了整整一大片。
楊玄縱哭了一會兒後,抹了抹眼淚,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楊素。哽咽道:“阿大,是不是那楊廣想要施出移禍之計,把這停在隨州上方的災星所導致的那個分野有大喪,轉嫁到我們楊家。轉嫁到您的頭上?”
楊素微微一怔,沒想到楊玄縱居然也讀到了星相天文之書,知道這個移禍毒計,他笑了笑,掏出一塊手帕,在玄縱的臉上擦著正在向下流的淚水。道:“玄縱,你真的讓為父刮目相看,居然連這個也知道了,真該讓玄挺、萬石他們多向你學學呢。”
楊玄縱心中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從楊素的口中得到了證實,他一下子抓住了楊素的手,急道:“阿大,昏君對我們下手了,難道我們就這麼坐以待斃不成?!我現在就去宋州找大哥,咱們楊家不是孬種,死也要死個轟轟烈烈,和狗皇帝拼了!”
楊玄縱話音未落,只聽到“啪”地一聲,楊素那雙已經枯瘦不堪的手重重地摑在了他的臉上,一下子就在他的右臉留下了五個鮮紅的指印,而楊素這一下含怒而發,用上了勁,也把楊玄縱打得眼冒金星,連耳朵也是一陣轟鳴,只是鼻子裡和嘴角邊沒有象小時候捱打時那樣直接流下血來。
楊玄縱捂住了自己的半邊臉,愕道:“阿大,難道孩兒說錯了嗎?昏君已經明著要您的命了,就算您只接受這楚國公之爵,只要不死,昏君就不會覺得您幫他擋了禍,還是要置您於死地的,這個道理孩兒都能看出,您就不明白嗎?!”
楊素的話音緩緩地響起,冷靜中帶了一絲不可置疑的威嚴:“如果為父要反的話,剛才就不會讓張衡活著走出我王家大門。玄縱,你的才學現在不錯,可是怎麼做事還是這麼衝動不冷靜?”
楊玄縱咬牙切齒地道:“冷靜?現在是昏君要阿大的性命,孩兒怎麼冷靜得起來!現在今年輪值的左驍衛番上大軍都在洛口,城中只有一萬驍果,只要我們把大哥召回,再聯合唐國公和李密,就在這洛陽城中突然發難,未必沒有機會!”
楊素嘆了口氣:“玄縱啊,要是照你說的這樣來,還真的是沒有任何機會。首先,楊廣下了這道旨意,一定是會料到我們拼死一搏的可能,早早就會作出部署,現在我們家外面,一定到處都是探子,哪怕跑出去一隻貓和一隻狗,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睛,現在這個時候,我們是根本不可能通知到玄感的。”
楊玄縱有些不服氣,心裡想著我們家有這麼多優秀的探子,四處突圍,總能出去幾個人,再說還可以說阿大病了,要大哥回來探病。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耳邊卻傳來楊素平緩的聲音:“這第二,就算你能找些理由,比如說為父病了,比如說弟弟傷了快不行了,要玄感緊急回來一趟,可是玄感回來以後,又能如何?”
“他以前能調動驍果騎軍是因為他有虎符在手,沒有虎符,有多少人會認他?又能有幾個驍果衛士會冒著自己滅族的危險來跟我們一起造反?”
楊玄縱知道楊素說的是實話,可他不甘心地回道:“那不等大哥了,我們緊急聯絡唐國公,就靠我們兩家的家兵,直取西苑,孩兒願為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