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萊,海邊,曾經是隋軍造船場的這裡,已經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那些船塢的後面,連營數十里,一隊隊的隋軍步騎正在營地間來回巡視著,營門緊閉,如臨大敵,而幾百步外的海面上,上千條黃龍鉅艦被系在海岸之上的樁子上,孤零零地來回飄蕩著,船上卻是空無一人,橫七豎八的船槳靠在下層的槳手艙口,隨著潮水的起伏,在千餘條戰船在緩緩地動盪著,透出一股子難言的詭異。
營寨之中,中軍的位置,一面寫著斗大的“來”字的大旗,正順著帶有鹹味的海風飄揚著,而大旗之下,一座氣派非常,被數百名挎刀持矛的精銳親衛們護衛著的中軍大帳內,卻是帳閃緊閉,外面的值守士兵們全部弓箭上弦,刀槍在手,神情嚴肅,如臨大敵。
帳內,來護兒正襟危坐于帥案之後,一臉的嚴肅,他的幾個兒子則是分列下面的兩側,按著各自的官階高低摻雜在眾多將校之間,周法尚作為副帥,站在左首第一位,而隨軍長史,曾經出使過西突厥的通事謁者崔君肅,則一身紅包文官打扮,站在右首的第一位,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來護兒的手裡,拿著一份羊皮紙書寫的塘報,而在他面前的帥案之上,一張牛皮袋上,拆開的袋口上分明是火漆與孔雀毛構成的花押,而袋身之上繡著一個大大的“急”字,這正是隋軍內部傳信的最高機密,飛鷹傳書。
來護兒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崔君肅,說道:“各位,自從兩天前接到東都的訊息,說是楊玄感已經反叛之後,今天,我們又接到了遼東的訊息,說是至尊已經決定撤兵遼東,回師中原平叛了。而在昨天夜裡四更時分,我們派出去打探訊息的探子也回報說,楊玄感起兵,確實是事實。現在從黎陽到虎牢,到汲郡,到東都城外的上春門,除了懷州一處還沒有落入叛軍之手外,已經盡數陷落。”
眾將傳來一陣驚歎之聲。顯然大家對楊玄感的進展速度之快,難以置信。周法尚皺了皺眉頭,說道:“大帥,楊玄感留守黎陽,後方的軍糧軍械,都沒有經過黎陽,他又是如何能掀起這麼大的聲勢,居然可以一路打到東都城下呢?”
來護兒搖了搖頭,說道:“楊逆為了這次的反叛,準備多年。我們所有人,包括至尊,都給此賊騙了,他起兵的名義,正如我們前兩天所說,是誣陷我來護兒謀反,所以臨時徵集了黎陽的近萬名船工與民夫,與之合謀,然後他們殺害了幾百名押運糧草的官兵,和以治書御史遊元為首的一批不肯與之同流的官員。還把其骨肉分給眾反賊吞噬,這些人吃了官兵的人肉,就上了賊船,再也不能回頭了。”
眾人還是第一次聽說楊玄感的這種殘酷手段。聞之無不變色。
已經有來六郎之稱的來整嘆了口氣:“當年東晉時期,江南的妖道孫恩,盧循的天師道妖賊,在浙江一帶起事的時候,也是用這種手段,讓變民反賊去吃州縣長官的全家人肉。以斷其招安回頭之路。”
“加上妖賊的宗教洗腦手段,讓這些反賊戰鬥力異常兇悍,甚至屢次打敗名震天下的北府軍,要不是靠了一代戰神,南朝的建立者劉裕力挽狂瀾,恐怕整個歷史就要改寫。楊玄感居然想到這招,看來此賊並不象看起來那樣只是個肌肉蠻夫啊。”
長子來楷冷笑道:“楊玄感還真就是個莽夫,可是他的那個結義兄弟李密,卻是名動天下的絕代智士,這個歹毒的主意,一定是李密給他出的。”
五子來弘則一臉的憂慮,說道:“父帥,七弟(來淵)就在東都附近的南陽擔任鷹揚郎將,現在叛軍圍攻東都,七郎怎麼樣了?”
來護兒的嘴角跳了跳,臉色一沉,說道:“別提這個孽子了,我們來家沒有這個反賊!”
此言一出,他的幾個兒子人人變色,異口同聲地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來護兒閉上了眼睛,咬了咬牙,說道:“叛軍圍城之後,東都城內人心惶惶,守城大將樊子蓋,為了嚴明軍紀,收拾人心,斬殺了公然抗命的敗將裴弘策,並懸首東門,連同城內的數百名反賊一門宗族,同黨的腦袋一起掛在城外,以示與叛軍誓不兩立的決心。”
“可是這件事又被反賊所利用,那李密四處派出奸細,與那些率兵勤王的各路援軍聯絡,說是樊子蓋在城內大玩河陰之變,已經把所有關隴世家子弟全部斬殺,而裴弘策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這些帶兵平叛之人多數兵力薄弱,無法戰勝叛軍進入東都,又被叛軍的花言巧語所蠱惑,竟然多半投降了反賊,來淵這個逆子就是其中之一,還有韓擒虎之子韓世諤,虞世基之子虞柔,周羅喉之子周仲隱等四十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