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李素的這樁陰謀算不得太高明,簡直可以說是處處漏洞,這樁陰謀唯一的優勢在於眾目睽睽之下表演出來的假象,假象和謊言一樣,一旦被太多人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便成了無可質疑的真相,至於證據,眾目睽睽便是證據,而且讓人百口莫辯。
李素最吃虧的地方也在這裡,他和騎營的所有將士都知道這是一樁陰謀,可是終究拿不出辯駁的證據,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漢子,酒肆裡喝多了酒大聲嚷嚷幾句自己是騎營的騎曹,聽到的人便相信他是騎曹,這個冒牌的騎曹趁著酒興踹開了趙家的門,糟蹋了趙家的閨女,別人便毫無疑問地把這筆賬算到李素和騎營頭上。
一個處處漏洞的陰謀,西州刺史曹餘居然也答應執行了,根本沒經過太仔細的推敲和完善,說到底,仍是因為李素的年齡。
李素太年輕了,年輕到讓人提不起太大的戒心,一個十多歲的娃子裹著一身官袍人模狗樣學大人當官,看在曹餘和諸官員眼裡,怎麼看都像一隻沐猴而冠的猴子。對付這樣一隻小猴子,曹餘和諸官員壓根沒太往心裡去,估摸著隨便弄點小陰謀出來就能把他嚇得眼淚汪汪,哭喪著臉跑回長安找個漂亮的**姑娘鑽進她懷裡求安慰求抱抱了……
李素一腳蹚進西州這灘渾水的同時,曹餘也低估了李素的本事,一來一往,正面衝突終於無可避免。
…………
鄭小樓被李素派出去了,他要做一件對李素很重要的事。看著鄭小樓出了營門後,李素便一直坐在轅門柵欄內的沙地上等著他。
等待是漫長且枯燥無聊的。
大漠的月亮似乎比長安更皎潔,它純得像雪。不像長安的月亮,讓人又愛又怕。
當月亮高高掛在夜空中間時,鄭小樓終於回來了。
他是空著手回來的。
銀白色的月光下,鄭小樓獨自一人站在轅門的柵欄內,滿臉孤傲蕭瑟之色,對月獨立。負手臨風,造型帥得一塌糊塗。
李素眨眨眼,藉著雪白的月光,朝他身後看了一眼,發現他身後空空蕩蕩,李素不死心,眯著眼仔細再看了一眼,還是空空蕩蕩。
於是李素皺起了眉頭。
“夜色下的西州城如何?風景佳否?”李素很佩服自己的涵養,居然還能笑著問風景。實在是溫潤如玉的君子。
鄭小樓楞了一下:“風景?我進城辦事,沒留意什麼風景……”
“哦,原來你進城辦事啊……”李素露出恍然之色:“那麼,事呢?”
鄭小樓瞥了他一眼:“你沒發現我是空著手回來的嗎?”
李素居然還笑得出:“當然發現了。”
“那你就應該知道,你吩咐的事我沒辦成,”
李素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所以?”
“所以,天色不早了,我要睡覺了。”鄭小樓果然不囉嗦。轉過身就走。
“站住!”李素忍不住了,跟這麼一號貨說話。脾氣再好的君子都會變成殺人狂魔。
“事沒辦成我不怪你,但是……你總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吧?”李素嘆道。
鄭小樓扔過一記“你很囉嗦耶”的鄙夷眼神,硬邦邦地道:“事沒辦成,解釋再多有用嗎?大半夜的,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
李素深吸氣:“…………”
要不是打不過他,這傢伙早被自己正面反面來回抽一百記大嘴巴了。
“鄭大俠。勞您多開幾句金口,告訴我為何事沒辦成,行不行?”李素儘量剋制自己的怒火,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打不過,打不過……
很欣慰,李素終於從鄭小樓那張欠抽的孤傲臉上發現了一閃而逝的尷尬。
耐心等了很久,鄭小樓才捨得開了金口。
“你吩咐的事,本來應是我和王樁一起辦的,子夜出營時,王樁睡著了,呼嚕打得山響,而這件事原本並不難辦,所以我一個人進了城……”
“嗯,然後呢?”李素很有耐心地等著鄭小樓的鋪墊前言。儘管很清楚最後的結果一定很欠抽,可李素還是想聽聽看到底有多欠抽。
“然後,我便進了城,摸黑潛進了那位馮司馬的宅子,在他不知第幾個侍妾的房裡找到了他,把他一掌劈暈了,順便把他的侍妾也一掌劈暈了,準備把馮司馬裝進布袋,運來大營……”
李素皺眉:“一切很順利啊,哪裡出了問題?”
鄭小樓看了他一眼,道:“馮司馬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