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著什麼,這時見押來了一個生人,立即伸長脖子看,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一會兒場上靜了,廖麥被推到了一旁。好像一場人還在等。男人不停地吸菸,女人借了這裡明亮的燈火納鞋底、剪紙樣、捻毛線。這樣過了不久,有人在暗影裡跑動起來,接著瘦子喊了一聲——真是矬子聲高,這傢伙銅管似的尖聲一響,所有人立刻繃緊了弦,全場鴉雀無聲。
就像刮過一陣風似的,幾個背銃的後生拖著三個人飛跑而來,刷刷跑到木桌跟前:還沒等被拖的人站定,就一齊將其扭臂按頭,整個過程熟練流暢,簡直到了令人驚訝的地步。廖麥見三人當中有兩個大年紀的男子,一箇中年女人。三個人被按了一會兒,隨著厲聲點名,被逐一揪得仰起脖子,這立刻讓廖麥大吃一驚:女人額頭上貼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模糊不清。
場上有人帶頭呼叫,口號聲此起彼伏。女人們大半不再專心做活了,她們看一個個人上前叫罵、質問,噼噼啪啪打耳光,一會兒咂嘴,一會兒用針柄刮幾下頭皮。廖麥不忍看他們打那個女人,就扭過頭去——這時終於有人記起他來,過來推搡說:“你這個路上逮來的,一準不是個好東西!”
折騰了半夜,三個人分別被吊在了木架子上。那個女人衣衫不整,吊起時露出了半個胸脯。場上人一片嗷嗷大叫,氣氛達到了頂點。有人上來奪過繩子和皮帶,狠抽吊起的人,還有人想趁亂把廖麥也吊起來——瘦子同意了,於是廖麥也被拉得離開了地面,腳環和鏈子都被人牽著。“真好後生哩!”廖麥聽見場上有個女人這樣說了一句,隨即引來旁邊的各種議論:“這年頭可不能只看臉模子,有人長得跟戲子一樣,結果哩?偷東摸西,夜裡看電影摸人家奶子!”“就是呀,男人一到打春的時候,皮帶扣子就係不牢了……”
瘦子扯起廖麥的鏈子,一抖嘩嘩響,伴著聲聲尖叫:“招個不招?招個不招?”
直折騰到下半夜,廖麥才被重新牽回牲口棚裡。手腕上是勒傷,腳踝處擦去了一層皮。“踢啊踢!踢啊踢!”他的耳邊又響起那聲聲惡叫,心裡說:“千萬熬得住啊,只要洩出半點口風,他們就會把你重新送到唐家父子手裡。”大白馬把頭探過來,溫溫的軟唇在觸動他的頭髮。他擔心白馬把這茂盛的頭髮當成青草啃食,擔心它咬壞他的頭皮。可是白馬只像親吻一樣在頭頂擱了一會兒嘴巴,長達幾分鐘的時間裡一動不動。他從心裡感激白馬。月亮上來了,窗子瀉下一片銀光。
只打了個瞌睡,廖麥就被什麼響動弄醒了。他一抬頭看到了一個人——是跛子的圓臉女兒,她正站在白馬跟前,摟住它的脖子親吻呢。他驚呆了,屏住呼吸看著:她閉著眼睛在馬臉上摩擦不已,讓白馬鬃毛抖嗦;它的大嘴巴在她眼睛、鼻子那兒活動,她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她這樣小聲叫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停住,轉身睜大眼睛望向廖麥。她這樣瞅著,大概還是不放心,放開白馬,走過來仔細瞧了瞧,確信他真的睡著了,這才再次回身摟住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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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的火銃(2)
大概一個鐘頭過去了,圓臉姑娘還是捨不得離去。她累了,坐在廖麥對面,默默的。但他能感到一種混合著玉米糊糊的氣息撲到自己臉上。她端詳他,伸手捏了一下他的眼睫毛,他睜開了眼。“有人說你是裝扮的‘痴士’,”她笑嘻嘻的。他搓搓眼,這才發現面前的姑娘汗漉漉的,一對Ru房十分觸目。他扭頭去看月光。他料定今夜會有銀霜鋪地。圓臉姑娘鼻子抽動,啞著嗓子:
“你要真是‘痴士’就好了。”
像要證明一個判斷似的,她的手在他的胸口那兒掏摸著,捏他的嘴唇,按他的鼻子;足有一刻鐘的時間,她直盯盯看著他的嘴巴,像是在下一個更大的決心。廖麥終於吐出一句:
“我不是‘痴士’!”
她害怕似的挪開一點,馬上又俯過身來:“那又怎麼?好小夥兒……”
最後一句是用極小的聲音吐出來的。她擁他,喘息急促。他一動不動,說:“把我的足環卸去好嗎?我冤枉哩,我不過是趕路的人。”
她笑著:“那可不行。一解足環你就撒丫子了。”
廖麥再不做聲,目光生冷。她像小鳥啄食一樣親他,他躲閃著。她嘆一口氣:“誰不說俺心軟呢,”說著站起,去了隔壁。她大概從睡去的跛子身上找到了鑰匙,回來就低頭解鏈子了。她牽著鏈子拉廖麥走出牲口棚,一直向著村外走去。
這個月夜的狗好像在打抖,它們哼哼著,小聲叫了幾嗓子就不再活動了。她牽著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