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自助餐,已經是晚上九點。當時衛慧在萬慧寺的一家飯店吃飯,據術術說她是和中央電視臺的製片人在一起。因為是在北京,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地主,我的朋友便和我們開車過去,接了衛慧趕到天倫王朝,其時白燁已經到達,在約定的咖啡廳等我們。
就這樣,五個人坐下來喝咖啡,白燁說今天他買單,我笑說我的這位朋友今天吃飯抽了頭獎,應該他買單。正好他第二天要去義大利,對衛慧剛被禁掉的書感興趣,所以提出跟她要一本書,可能是因為有我在,衛慧沒有表態。
在天倫王朝的咖啡廳,中央噴泉的那一端現場演奏著耳熟能詳的古典樂。開始有很多人演奏,後來就變成了一個人,在那裡專注地彈著鋼琴。 非常好的曲子。和大廳的音效。 白色的噴泉沙沙作響。
互相介紹認識以後,我開始和白燁說話。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雖然以前經常聽術術提到。他雖然是長者,但看上去很年輕。那天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太好,可能跟當時的形勢有關係。出版界正在進行大幅度的調整,很嚴峻。
因為“美女作家”們。
衛慧問:那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出下一本書?
白燁說:至少要半年以後吧。
衛慧說:shit!
然後我們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我和白燁聊起來,衛慧和術術聊起來。
但話題還是不可避免地談到了《上海寶貝》。在這個問題上,我只說了一句話,我說:“其實這本書被禁並不完全是因為書的原因。”白燁看了我一眼。對這句話可以有很多種理解。他知道我的意思。
但我的立場一直是非常鮮明的。在上一次衛慧來北京的時候,那時候正是炒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她和白燁、術術在一起吃飯,正好我當晚和術術約好了去看一場演出,我在路上給術術打電話,問她到了沒有。她匆匆地吃著飯說:“唔,唔,我馬上就走。我在和衛慧吃飯。”我頓時啞然失笑。當時我剛剛寫完《無恥者無畏》,貼在網上,被一千多人點選,上了精華版。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我也毫不客氣地說:“雖然都生於七十年代,但我和她們沒有任何共同點……如果她們代表‘七十年代後’,那這個詞就是一個罵人的詞。”後來這番言論被轉載到了《北京青年報》上,和《北青報》採訪衛慧的報道放在一起。當時她們吃飯時正好看到了這張報紙。
這是一個月前的事。現在的一切都已非當日,水落石出,涇渭分明。
所以當白燁一看到我的簽名,立刻就變得有點緊張。
“久仰。”他說。因為他對我的文風已有所耳聞,而且我在衛慧之前已經在布老虎出版了一部長篇,他也曾聽安波舜老師提到過。
“不敢當,白老師。”我說。我一向認為文章與生活無關,何況是在這樣的聚會上,沒有必要提這些筆墨官司。
然後我和他聊起了別的事情。春風文藝。布老虎。
大家就這樣相安無事地聊著,氣氛已經很平和。本來不會有什麼。本來就沒有什麼。
但是衛慧突然開始罵人。因為說到了周潔茹,還有陳村。衛慧對周潔茹簡直已經恨之入骨,張口就是“我要是見到她要把她的X撕爛”。
我承認我簡直驚呆了。這樣的話,我聞所未聞,從生下來就沒有聽過,但是這樣惡毒得驚人的語言,我眼看著它們從一個女人的嘴裡源源不斷地生髮出來。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緊接著她就把矛頭對準了我,她說:
“鍾鯤,你也一樣,不要以為你就可以亂說話。今天從上車起我就一直在觀察你,想看看你是一個怎樣的人,結果你很乖巧,閉口不談,但是我還是要說出來,否則這在我心裡就會成為一個心結。”我知道好戲終於開始了。我開始微笑著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在上海這些年,吃了很多苦,”她說,“你知道嗎?你是不可以這樣亂說話的。無恥者無畏,什麼叫無恥者無畏?你這樣跳出來說話,整個一付革命小將的架勢!”
她這樣地當面指責,是我們在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作為中間人,術術和白燁顯得相當地尷尬。他們面對面地坐著,不說一句話。
而我和衛慧也面對面地坐著。她滔滔不絕,我一言不發,只正對直視著她。
旁邊一位是我的朋友,一位是我的長者,我總不能當著他們跟她潑婦一樣地對罵起來吧。 而且我都已經親眼看到她是這樣的一個人了,此刻她的所作所為不正好回答了她自己提出的問題嗎:
這就叫無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