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真象只讓人沉思和冷靜。自經歷了“皮破骨損”“滿身傷痕”,尤其是1960—1962年與全民共渡中國可怕的大饑荒,我從勞改隊的破停屍房爬出以後(見拙著小說《習慣死亡》《我的菩提樹》),世界上再沒有什麼能使我情感產生波動,在瞬間爆發出靈感的火花了。人一“務實”便無詩可言,我已失去了詩的境界和高度。
此詩寫於1957年4月,發表於《延河》文學月刊1957年7月號。那時我是多麼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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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1)
緣 起
2004年11月8日夜10點多鐘,我的手機突然響起。從7日早上我就感到不太舒服,有點感冒症狀,關節痠疼,流鼻涕,慵懶,所以8號這天我很早就躺下了。這時一邊懊惱沒有關手機,一邊又不得不起床到衣架上取出外衣裡的手機。一聽,出乎意料是小林的聲音,也就來了精神。她向我約稿,說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忘記“文革”是怎麼回事了,《收穫》策劃了一個專欄,總的題目和希拉里的那本書名一樣叫《親歷歷史》,她要每個作家朋友都寫一篇回憶“文革”的紀實性文章,形式不限,長短不限,還告訴我大馮(驥才)答應寫一篇《抄家十日》,述說在“文革”中他家被抄的經過。我說你這是在做功德無量的事。“文革”幾乎使我們民族精神致殘,現在諱言“文革”以致人們逐漸淡忘“文革”,正是我們大腦神經受損的症狀之一,如不治療,還會干擾我們今後的歷史。我一定寫,一定寫,決不再爽約。
關了機,我一夜難眠,第二天精神卻好起來。就是我現在的狀態。
昨晚通話中,聽小林叫我寫“文革”,開始時我卻說“文革”的1965年到1968年我正在勞改農場,勞改隊裡不搞“文革”,我好像無從寫起,我寫“反右”行不行?小林說,“文革”有十年的歷史哩!哦,“文革”竟鬧了十年,連我自己都忘了!難怪現在還要借希拉里的一本《親歷歷史》來提醒自己。
驥才寫了“十日”,我準備只寫一天。這篇文章我一開始就寫上寫作緣由的準確時間,是因為事件發生那天的準確時間我也忘了。我們常說我們是個健忘的民族,卻很少責備自己個人也健忘。但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是千真萬確的,有上萬人目睹,場面宏大。事實如同沉在河底的卵石,雖然河面上的波光浪影每一瞬間都不相同,但卵石是水流沖刷不去的,模糊的日期塗抹不掉事實。我曾將此事寫進小說《習慣死亡》,這書譯成了20多種文字,但所有的讀者都把它當虛構的故事。我寫這篇文章也是要告訴讀者,那不是故事,沒有一點虛構的成分。
一開始就寫下準確日子還因為,我感到身體不適的這天正是11月7日。這一天,絕大多數中國人大約也忘卻了。11月7日對中國人來說曾是一個偉大的日子-“蘇聯十月革命節”,所謂攻打冬宮的“一聲炮響,給我們帶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很多年中,每年的這一天在中國是僅次於“十一”國慶節的節日,全國人民都要採取規模不等而形式相同的儀式來紀念它。我們不再紀念它已有二、三十年了,可是這個節日總讓我念念不忘。每到日曆翻到這一天,我耳邊似乎就會響起阿芙洛爾巡洋艦的隆隆炮聲。這個節日是因我年輕時每年都過而至今印象深刻,那麼我述說的這個真實故事的主人公,今天會是怎樣的呢?她年幼時就“親歷”過那樣的“歷史”,我很難想象她能身心正常地活下來,更不知道如果她還活著並偶然看到我這篇文章,是否會觸及她的隱痛,給她新的刺激。但我想到假如是後一種情況,她一定是和我一樣堅強的人,甚至比我更堅強。她看了這篇文章,一定會親自站出來說話,她的述說當然比我的文章更有力。
我希望是這樣!
上
我在馬克思《資本論》的註釋中讀到,“一個人不能以同一個罪行判處兩次”,可是那是資產階級法律,無產階級法律好像不是這樣,不但可以將人的同一罪行判處兩次,還可以因政治的需要在後面一次的判處中將人罪加一等。在1965年“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我的罪名從“右派分子”升成“反革命分子”,判刑三年,在臨近春節時,被一輛吉普車從南梁農場又押回西湖農場勞動改造。其實,對這樣的判處我還是很慶幸的。因為1958年在西湖農場第一次勞改三年,至1961年釋放到南梁農場就業以後,我仍是以一個被管制的“右派分子”身份和普通農工一起勞動的。像一隻羊和一群狼、至少是一群狗一起在荒原上覓食一樣,時時刻刻的提心吊膽可想而知。在勞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