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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十二歲的西澤爾從蒂塔夫人身邊經過,一身筆挺的定製禮服,披著象徵地位的猩紅大氅,面無表情。蒂塔夫人正向著市民們飛吻,孔雀毛裙子沒有徵兆地脫落,這位貴婦嚇得抱緊了自己豐腴的身體,躲進僕役們圍成的圈子裡。事後她暴怒地懲罰了那位為她縫製裙子的老裁縫,讓法院沒收了他的裁縫店,把他逐出翡冷翠,老裁縫只得拖著病體去遙遠的鄉下開業。蒂塔夫人想來,一定是裁縫笨手笨腳沒有把關鍵釦子釘好才會害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春光乍洩,卻完全沒有懷疑西澤爾。

上校覺得西澤爾是座看不見底的深淵,那是他沒見過真正的深淵。如今的西澤爾已經柔和太多了,當年的西澤爾才是一座真正的深淵。既然是深淵,又怎麼會玩小孩子的惡作劇呢?

觀禮的人中只有阿黛爾清楚哥哥的秉性,樂得瘋了,又蹦又跳,指著蒂塔夫人咯咯地大笑,怎麼也止不住。西澤爾確實是深淵,是微笑的深淵,也是任性的深淵。

“她那麼想出名,我就幫幫她咯。說起來她也算受益者嘛,那件事之後的三個月裡全翡冷翠的男人都在討論她的身材不是麼?要不然她家的沙龍也不會那麼熱鬧。”西澤爾微笑著說,“反正真正吸引那些客人的東西,也不是她家裡的藝術品而是她的身體,那就大大方方展示出來咯。”

“哥哥你那麼討厭翡冷翠,為什麼還想要回去?”阿黛爾忽然不笑了,“那裡的人都不喜歡哥哥,那裡的人對哥哥一點都不好!我討厭他們!”

“是啊,我知道他們討厭我,我們相互討厭。我討厭翡冷翠的天,總是那麼陰霾,像是要塌下來;我討厭翡冷翠的地,那些玫瑰花吸食著土壤裡的人血,開得格外茂盛;我討厭哥特式教堂的尖頂,鋒利得像是槍尖,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把人刺穿;我最討厭翡冷翠的人,那末日的審判到來時,我如果是法官,會判所有的貴族死刑。”西澤爾輕聲說,“但我怎麼想不重要,我沒法改變那座城市的地位,那是世界的中心,那裡匯聚著世界上最濃烈的慾望,也匯聚著世間最美的東西,孔雀毛的裙子和婆羅多之星都很美,但它們穿戴在那些賣弄風情的貴婦身上,被玷汙了。全世界只有那座城市配得上真正的公主,你應該回翡冷翠去。”

“哥哥你說過我離開翡冷翠就失去自己的姓氏了,也不再是公主了。”阿黛爾低著頭。

“姓氏這種東西對我們並不重要,但一個人並不那麼容易改變自己的屬性,我的妹妹生為公主,一生都是公主。你的人生就該高高在上,接受萬人的仰慕和祝福。”西澤爾微笑,“群鴉霸佔了公主的殿堂,遲早有一日,我會為你把它奪回來!”

阿黛爾悄悄地打了個寒戰。她的嘴唇動了動,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雄渾的鐘聲從窗外傳來,遠處的鐘樓上,天聾地啞的敲鐘人抓著繩子高起高落,用自己的體重來搖晃那些老式的青銅鐘。教堂裡,牧師們正挨個點燃吊燈上的蠟燭,再把它們吊起在高高的穹頂下。白衣牧師登上鐘樓,開啟煤油閥,煤油流入鐵槽,點燃之後熊熊燃燒,鐘樓變成了一支頂天立地的火炬,在夜幕下分外醒目。

那是教堂召集集會的訊號。那間古老的教堂就矗立在伯塞公學裡,已經有一百四十年的歷史,附近的貴族們都在那裡做禮拜。但今天既不是週末也不是節日,教堂忽然敲鐘,應該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要宣佈。

“我去換衣服。”阿黛爾起身走向自己的臥室。

西澤爾看著她的背影,微笑著。

他很清楚阿黛爾想說什麼。阿黛爾也許有點呆,但那只是她作為公主被養大的某種小缺點。其實她格外地敏感,在她面前西澤爾總是表現出春風般的和煦,但對於哥哥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是很明白的。返回翡冷翠的話,必然要支付高昂的代價,那代價可能是腥風血雨。

既然能夠平靜地生活,為什麼還要掀起腥風血雨呢?這是她想說的話。

她說的都是真話,她真的不在乎公主的寶石冠,也不在乎那些令無數人痴狂顛倒的裙子和珠寶,她的世界只有西澤爾身邊那麼大而已,待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裡,她已經很滿足了。

可世間的一切幸福都需要支付代價,即使那個幸福再微小也不例外。

這個道理他不想跟阿黛爾討論。公主不用瞭解這個世界殘酷的一面,公主之需要幸福地生活就好了。別的事情自然有愛她的人為她解決。

西澤爾披上校服外套,思索片刻之後開啟那個從翡冷翠帶回來的皮盒子,盒子裡躺著一柄黑色的折刀,這是柄優雅的“紳士折刀”,通常用來充當拆信刀或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