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地。李歆嚴和李昶好不容易站住,李歆嚴驚魂不定道:“好……險!”
確是好險!無論誰都會同意這一點。李昶胸前的皮袍從正中劃破,鮮血不斷地滲出。只毫釐之差,便是開膛破肚之厄!原來黑精衛將孩子扔出來的時侯,就已經算準李昶定會去接。她把那寶劍隨著孩子扔出,穿透了孩子的屍首,一直劃到了李昶胸前。
何等決裂的一劍!
所有的人都被嚇怕了,不敢再有言語。過了半晌,李歆嚴方從懷中取了一方乾淨布巾道:“快!把傷口包一下!”
李昶漠然地推開了他的手,這一推用力如此之大,李歆嚴未曾有防,險險摔在地上。他大步走到孩子的屍首前面,一把抽出那劍,將孩子抱了起來。他輕聲道:“寶兒,爹帶你回家!”李昶此時的神色和舉止都與黑精衛在孩子死去時極像,愛憐橫生,讓人看在眼中毛骨悚然。
李歆嚴攔在他身前道:“你到哪裡去?”經這半夜廝殺,他疲乏得再也撐不起平日威儀。李昶的眼睛從他身上透過,好像眼前空無一物,他再度推開李歆嚴的手臂。李歆嚴一把抓緊他近乎哀求地道:“昶兒,你要到哪裡去?爹爹迫不得,爹爹不能容你和那女人攪在一起。我們李家丟不起這個人!這是李家掌門人的職責所在,爹爹知道你是何其痛心,爹爹當年……”他這時渾如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父親,忍不住地落下淚來。
“李家丟不起這個人麼?”李昶突然開口了,“兩年前,李家怎麼就丟得起這個人了呢?”他向著李歆嚴一步步逼去,雙目中有著無法形容的鄙夷之色。“兩年前,我走之時,你原是知道的吧?那時,精衛盟勢力大漲,我左思右想,惟有把黑精衛帶走,李家或會有一線取勝之機。所以我帶她走了,而李家果然贏了,那時侯你不覺丟人,也是為著明白這一點吧!現在李家基業又穩當了,所以臉面才又值錢了是不是?”
李歆嚴身子晃當著連退了好些步,老臉上醬紫通紅,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是!就是如此!”雲老從身後扶定了李歆嚴,代答道:“就是為此,所以我們才沒想到你對這女人動了真情,才會這般傷亡慘重!”
“孩子!幸好你永遠不必做李家的人!”李昶又向著那斷崖處看了一眼,莽嶺蒼蒼,黯空茫茫,風回如鼓,羽落似塵。黑精衛就這麼跳下去了,她落在了哪裡?方才顧澄只顧得看李昶躲開這一劍,卻沒能看到黑精衛最後的去向。
李昶再也不停頓地走開了,口中喃喃道:“你們為什麼不放過我們呢,你們到底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呢……”李昶走得遠了,他的背影與尾音一起化入蒼山寒林,留下若死的肅寂。
這最後的一幕還是大大出乎了顧澄的意料,他與九歌劍客對視一眼。他終於知道了李昶這人,還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李家子弟!人心真是窮此一生也未必能夠說上“看透”兩字!如此一段恩恩怨怨,真真假假,到頭來化作這麼一種結局,又哪裡是最初起意之人所能意料?
尾聲
天快要亮了,這是顧澄一生中最為漫長的一夜。
山嶺上依舊有煙火之光出沒,那是李家子弟在翻山越嶺地尋找黑精衛,他們必須要找到她。付出了這樣慘重的代價,若是李家還不能將黑精衛擊斃的話,那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顧澄被九歌劍客負在背上,他抬頭望向落鴻嶺,似乎想看到落鴻嶺上小小的仙人柱。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已經隔得這麼遠了,而小屋又實在是太小。可昨夜仙人柱裡面溫暖的火光,牙牙學語的孩子,嬉鬧的夫婦,化作那麼一種溫柔的回憶。顧澄想,就連那鍋又辛又鹹的肉湯,他也會一生一世記住。顧澄明明白白地知道,這一切已永不能再現,可他又總覺得,那小屋還在,小屋中的人也還在,他只是去拜訪了一下久不見面的好友。在他走後,好友的生活還將繼續。
突然,山峰上火光一閃。那明亮的火光,絕不會是火把所能發出的。通紅的火光將蒼白冰涼的天際染得通紅,像是太陽就要從那後面升起來了。不為什麼,顧澄馬上就知道,是那間仙人柱被燒著了。他可以想象那熊熊火舌在舔噬著一切,有他昨夜坐過的地方,有黑精衛用過的針錢,還有李昶備好了準備修補背籃的木板;最後火光吞沒了從孩子手中滑落的圓球。他突然好像被人紮了一針般的痙攣了一下,問道:“爺爺,你可聽到有人在哭在笑,在唱兒歌麼?”
九歌劍客茫然抬首道:“沒有呀!”
“你再聽聽!”
九歌劍客蓬亂的白髮復又搖了一搖,道:“真的沒有!你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