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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邁克問袖珍錄音機,然後又按下停止鍵。他走進去,被床罩上熱氣蒸騰的沙漠畫面和床罩下像腫瘤一樣凸起的枕頭深深吸引了。睡在那兒?根本不可能,老兄!睡在那兒就像睡在那幅噁心的靜物畫裡,睡在可怕又酷熱難耐的、看不見東西的保羅鮑拉斯沙漠的房間裡,那房間是為流亡的精神錯亂的英國人準備的;那時勞倫斯·哈維⑩或傑里米·艾恩斯⑾主演的電影而準備的,而他們很容易使你聯想起變態行為……

邁克按下錄音鍵,紅色小指示燈亮了起來。他對著話筒說:“在奧菲爾姆輪演劇場⑿表演的奧菲士⒀!”然後他又按下停止鍵。他走到床前。床罩上閃著橘黃色的光。白天看上去可能是奶油色的牆紙也染上了床罩上的橘黃色的光芒。床的兩側各有一個小床頭櫃,其中一個床頭櫃上放著一部電話機——黑的大電話機,有撥號盤。撥號指孔看上去就像驚呆時翻著的白眼。另一個上面有一隻盤子,裡面有個李子。邁克按下錄音鍵說:“那不是真的李子,而是塑膠的。”他有按下停止鍵。

床上放著一份本應掛在球形門把上的選單,邁克沿著床小心翼翼地側身走過去,儘可能不碰床和牆,他拿起了選單。他也儘量不碰到床罩,當他的手指尖輕輕地從上面一劃而過時,他“哎喲”了一聲。床單柔軟得讓人害怕,不太正常。儘管如此,他還是拿起選單。選單是用法語寫的,儘管他已多年沒學法語了,他還是認出早餐中有一道菜是大便烤鳥。停上去有點像法國人吃的東西,他想。又發出一陣狂笑。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

選單是用俄語寫的。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

選單是用義大利語寫的。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

根本就沒有選單。只有一幅畫,一個木雕的小男孩尖叫著回過頭看看一隻木雕的狼,那隻狼已經把他左腿膝蓋以下全部吞掉了,兩隻耳朵耷拉著,它看上去就像一隻獵犬和它最喜愛的玩具在一起。

我沒看到,邁克想。他當然沒看到,他沒有閉眼卻看到一行行整潔的英文,每一行是一道誘人的早餐。雞蛋,蛋奶烘餅,新鮮草莓;沒有大便烤鳥,不過……

他轉過身,側身慢慢走出床和牆之間的小空隙,那兒窄得就像墳墓。他的心怦怦直跳,在脖子、手腕和胸部都能感覺到,眼睛也在眼窩裡狂跳不已。1408房間不太對勁,確實如此,1408房間非常不對勁。奧林提到過毒氣,邁克現在就有這種感覺:就像被灌入毒氣或被迫吸入混有昆蟲毒液的強烈的大麻麻醉劑。想也不用想,這肯定都是奧林乾的好事,他很可能得到了猖狂大笑的保安的默許。他把特製的毒氣從通風口灌進來,看不到通風口並不表示沒有通風口。

邁克睜大眼睛環顧臥室,他嚇呆了。床左側在床頭櫃上的李子不見了,盤子也不見了。桌上什麼也沒有。他轉過身,朝通往客廳的門走去,又停下來。牆上掛著一幅畫,對此他不敢絕對肯定——他現在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肯定——他可以相當肯定地說剛進門時那兒根本沒有畫。那是一幅靜物畫。在舊木桌當中的錫盤裡有一隻李子。光線照射在李子上,盤子是讓人極度狂躁的橘黃色。

探戈舞的燈光,他想。這種光線使死人走出墳墓跳起探戈舞。這種光線……

“我得走。”他低聲說,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廳。他感到鞋子開始發出奇怪的接吻聲,好像腳下的地板變軟了。

客廳牆上的畫又變歪了,變化還不僅僅是這些。站在樓梯上的那個女人把上半身脫得精光,露出了乳房,她各拿著一個,乳頭上垂著一滴血。她直視著邁克的眼睛,殘忍地笑著。她的牙齒磨得如食人生番的牙齒一般鋒利。帆船的欄杆旁邊,水手不見了,只看到一排面無血色的男男女女。在最左側,最靠近船頭的那個男人穿著棕色的羊毛西裝,手拿圓頂高帽,頭髮從當中分開,光溜溜的,一直垂到眉毛,一連驚愕和茫然。邁克認出來了:他是凱文·奧馬利——這個房間的第一位客人,是個縫紉機推銷員——1910年10月他從這兒跳了下去。奧馬利的左邊是死在這兒的其他人,個個臉上露出同樣的茫然、驚愕的表情。這使他們看起來都有血緣關係,都是同一個近親結婚、極度弱智的家庭中的成員。

靜物畫裡的水果變成了割下的人頭。橘黃色的光線滑過凹陷的雙頰,嘴唇鬆弛,呆滯的雙眼往上翻,香菸放在右耳後。

邁克跌跌撞撞朝門口走去,他的雙腳發出接吻聲,現在每一步都有點像粘住似的。當然,門打不開。門上的鏈條掛在那兒,沒有拉上,門閂是豎直的,就像指向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