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博文從公文當中抬起頭來,揉揉眼睛。換哨的聲音提醒他,已經又是四個小時過去了。
今年,他正五十三歲,正是一個作為政治家的男子。閱歷,經驗,精力,人脈,智慧結合得最好的時候——論起東亞的傳統老人政治,他其實略微有些年輕。但現在不正是一個變革的時代麼?
他從霞關這座建築精巧的首相官邸的書房當中站起來,書房和外面一個小回廊連著,聽到首相的腳步聲,一直跪在迴廊門口的下女,先一步將日式拉門開啟。首相不休息,她們也只有一直守著。伊藤看也不看她,迎著東京乾冷的天氣,重重的做了幾個擴胸運動。
夜色當中,東京燈火閃動,還遠遠不是後世那個不夜的城市。只是在江戶舊街那邊的紅燈區,還有點熱鬧的景象。
這是他的日本,他的東京。二十來年,苦心經營的結果……在日本,作為他個人,已經走到了巔峰,進無可進,但是這個帝國呢?卻小得不能承受他的雄心似的。
他是最貧窮的家庭出身,被一個下層武士認做養子。這樣的出身,誰能想到他走到這一步?
年少時候在松下塾的學習,和井上馨一起秘密地赴英國學習。倒幕,做外交,起草明治憲法……明治時代那麼多豪傑,最後還是讓他站到了巔峰!就連山縣那個心機深沉,軍權在握的傢伙,都對他俯首貼耳。整個日本,基本都按照他的意志在轉動。
可惜,日本太小,太孱弱。沒有別的血肉的滋養。怎麼也不可能壯大起來。直到能和他伊藤博文的才能與野心匹配!
門外腳步聲輕輕響起,伊藤淡淡的再看了夜色下的東京一眼,轉頭回了書房。就看見秘書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低聲說了句什麼。伊藤回到書桌後坐下,示意他將客人引進來。
那客人到了門口,一瞧是日本式地房間,只是放了一個西洋書桌。小心地將鞋子脫了下來,規規矩矩的進來,站在當間,恭恭敬敬的向伊藤行了一個禮。
伊藤翻著一份報告,也沒有回禮,擺手示意他在一張西洋式椅子上坐下:“頭山君,關於朝鮮局勢的報告,玄洋社這次是真的花了功夫了……會不會提交給我的。和提交給山縣君的。是內容不同地兩份呢?”
深夜而到總理官邸的,正是玄洋社的特務頭子頭山滿。他這個時候哪裡還有了徐一凡見他時候揮灑從容,鎮定大度的樣子。一下又跳了起來。滿頭大汗:“閣下,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鄙人向您擔保!”
“擔保?擔保下來,就是川上君和你,在山縣的默許下,在漢城進行的那種無腦的事情麼?”
伊藤聲音也不高,頭山滿只是低頭,一聲也不敢辯解。伊藤站起來踱了幾步,回頭冷淡地交代:“最近,不管是陸軍,還是你們玄洋社,報國團……不得在朝鮮妄生一點事端!所有對清交涉事宜,都是由我主持。這話,我對你說,也對山縣君說。你們切切不可忘記!”
難道是要在對清作戰之前,先以這樣地氣氛來麻痺他們?頭山滿暗自在心裡揣測。
在日本國內,高層人士都已經心知肚明,對清一戰。是再也拖不過去了。
明治以來,日本上下孜孜以求的就是富國強兵。也是睜開眼睛看到世界之後日本人的最大心願。
為了富國,日本不惜代價,推行了殖產興業計劃。用官營再出售股份地辦法,用日本人的血汗培育出一批初步成型的財閥,推動整個國家的工業化。日本人忍受著四倍於清的稅收,忍受著巨大的工農業剪刀差,農民的生活堪比地獄。才讓日本現在的煤炭產量達到了三百萬噸,鐵路里程達到了大約三千公里,鋼鐵產量數十萬噸,紗錠39。5萬件,讓這些近代工業化的重要資料指標,遠遠超過了當時還在沉睡的中國。
可是國內的市場已經開拓得無可開拓,國內的農民也已經盤剝得無可盤剝。從1890年開始,日本的工業出口受到國際經濟危機的影響,爆發了明治維新以來第一次經濟危機。與之糾纏在一處的,是因為對農業投入不足的連年減產,大量外匯不得不投入購買糧食,減少了對出口品的補貼。日本這些後起但是同樣貪婪的財閥們需要市場,需要原料,需要另一批可以用作盤剝的人民!
日本工業建設的成就,第一時間也體現在強兵上面。數數幾個數字就知道了,1890年,軍費2045萬日元,佔全年財政支出百分之二十八,1892年,軍費支出3455萬日元,佔全年財政支出的百分之四十一!同時日本還要推行義務制教育,要進行工業建設,要對出口品進行補貼,要用外匯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