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沒有一絲半點幸福的意味。貪婪的鼴鼠、狡猾的靈貓、多嘴的布穀鳥、不祥的烏鴉,一切顯得都那麼陰森,一切聲響都類似哀鳴,一切行跡都疑似毀滅前的徵兆。
漫遊林中,腳步時快時緩,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種預感,他和他的妻子已經分來了。她不願意有人和她在一起。他繼續走。茫然不知所措。
似乎……他曾無數次離開她,然後回來,之後再離開,他們始終聚少離多。奧斯涅下意識地垂下頭,盯著腳邊的泥土,黯然神傷。他想起她唱過的歌。那還是他們年少的時候,一個捧著軍事理論著作侃侃而談,一個斜倚在沙發上,手裡織著一件毛線衣,哼著歌。
她曾唱到:
“純潔的盟誓……甜蜜的回憶……長久的親熱……”
之後就忘掉了!但奧斯涅確實是在笑。笑他們年輕時代的事情。他們的學習、他們的談心、他們的爭吵、他們的通訊、他們的約會、他們的歡樂。她和他陶醉於愛戀的時光。他們青春年少、他們揮霍無度,可那些甜蜜美好的情感,到了今日。卻成為傷心絕望的源頭。
過去的幸福一幕一幕地反映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眼前。往事湧現出來,煎熬他的心神,加深他的苦痛。他想:“完了!這些日子,這些幸福的日子都完了,從此消逝了!早就消逝了!”他知道時間是永遠不會回來的,然而他們都還活著,還在一起,還是心連心!這比割袍斷袖分道揚鐮還要痛苦一千倍、一萬倍!他幻想,只要見她一面,全部痛楚和全部愧疚就會一掃而光。至少……還有可能。有朝一日,他的殘酷會有所改變,她的心傷會逐漸癒合。
到了。
一座黑黝黝的老屋,矗立在林地的盡頭。
前代皇族的家人顯然得到通知,他們聚在門廳前廊的屋簷底下,用迎接皇帝的禮儀接待這個異姓王者。在他身上確實流著莫瑞塞特人的血,但更多的一部分卻來自安魯。真正的莫瑞塞特人在接待他的時候始終保持沉默,他不問,他們就不說。即使他問了,回答也只是客客氣氣地搪塞。
“這麼說……阿萊尼斯已經休息了?”
“是的殿下,女皇陛下很早就睡下了!”
奧斯涅嘆了氣,她的妻子已經不是女皇了,但他懶得糾正這裡的人。
“我要去她的寢室看一看,帶路!”
前代皇族的祖屋管家想要拒絕攝政王,可這個男人畢竟是女皇陛下的丈夫,他有權走進她的寢室,也有權看望她,跟她說話,甚至是佔有她。
奧斯涅在阿萊尼斯的臥房門口想到了佔有一個女人的全過程。現在,他將要坐在她的旁邊,看得見她、摸得到她,他可以嚮往常那樣逗引她的情慾,將她推入瘋狂迷亂的旋渦!作為一個男人,他越來越激動,但他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抬起手,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又抬起,復又放下。
來回三次,敲門竟有這麼困難嗎?
忽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惱羞成怒,他攥緊拳頭,但又無從發洩心中的苦悶!他的頭撞向面前的木門,可撞到中途又急急放鬆力道。他的頭慢吞吞地碰在門板上,發出一聲極低極沉的響動。
雖然這點聲音異常沉悶,可倚靠在大門上的阿萊尼斯還是被嚇了一跳。她手捧心口,另外一手不斷撕扯睡裙領結上的絲帶,她想:“他是要留下?還是要掉頭就走?”等了半晌,門外的嘆息聲清晰可聞,她又想:“見到他又如何?不見又如何?”
不知道為什麼,淚水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奪眶而出,她不再是至高無上的女皇陛下,她自然可以哭,但哭得太疼,哭得太苦。她要保持無聲,顯然是不想驚動門外的他。他們只隔著一道幾公分的木門,可他觸不到她,她也無法看到他的面孔。
人世間最慘痛的悲哀莫過於此,不是不愛,而是愛了。
阿萊尼斯正在做著有生以來最無助的一次掙扎,心火快要燒穿她的喉嚨,痛苦快要撕裂她的神經。她以為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以為一切都已結束了!可這是誰說的?為什麼聽到他的呼吸就想撫摸他的面孔?為什麼聽到他的嘆息就會心如刀割?她該恨他!她確實恨他!但是不是真的?阿萊尼斯不清楚,這是她一生中情緒波動最激烈的一天,他奪走了屬於她的一切,又殘忍地守在她的門口。
是啊!他想幹什麼?祈求寬恕?祈求和解?但這不是小夫妻之間的爭吵,而是斷送了一代皇朝,在情感的廢墟上豎起一座敗壞了人性、湮滅了道德的恥辱柱。是的!她的痛苦大半來自恥辱,她就像被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