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肚輕柔地滑過腕間的手環,藤崎明掃了眼扣在她頸邊椅背上的粗糙大手,目光最後再次落在了側方驕傲華麗的少年身上。
“中原伯母將去非洲幾年,中原伯父要陪同前去。”跡部景吾說。
“但須奈子會留在國內,繼續她的學業。”跡部景吾又說。
“可是他們都走了的話,就留須奈子一個人在北海道了。”跡部景吾繼續說。
他每說一句,就頓一下,他鎖著藤崎明的眼睛,注意她神情的微末變化。可是任憑他如何努力地試圖從她的面上找到絲毫變化,終是徒勞。
她平靜的眼神在無聲地詢問著,“然後呢?”
她恬淡半斂的眼瞼清楚地表示,“那又如何?”
“他們跟我父親聯絡,希望將須奈子轉學到冰帝——”話音到此又頓了頓,接著重重道:“並寄住到我家——”
當初的藤崎明有多喜歡進藤光,當初的藤崎明就有多寶貝中原須奈子。
藤崎明可以為了中原須奈子跟跡部景吾和平共處,也可以為了中原須奈子跟跡部景吾翻臉絕交……
跡部景吾可是深刻地記得藤崎明臉黑得跟地獄魔王一樣踏在他親愛的金絲楠木書桌上,一邊飆淚,一邊將維多利亞女王像用盡全身氣力砸向他——那力道簡直是謀殺!
她其實就是想殺了他吧?
是吧——!
一聯想到兩年前藤崎明跟他的絕交,跡部景吾就該死地覺得自己的眼角又痛了!
她被保鏢匆忙抓住,手腳凌空亂踢時哭喊叫他去死的句子似乎又迴響在了他的耳邊。
兩年前啊,他還小,而她更小。
他幼稚地以為自己拒絕就可以解除婚約。
她可笑地以為自己要他們永遠不見,就能永遠不見。
若是『藤崎』聞知須奈子要寄住到跡部景吾家,不爆走叫嚷著喊“不行!”,也定會積極地向中原夫婦抗議這個決定。
可惜,現在的藤崎明不是『藤崎』,而是『明』。
正如現在的藤崎明對跡部景吾已經沒有任何正面或負面的感覺,中原須奈子此人也不過是『藤崎』記憶裡的一個名字、一個符號。對她而言,無任何特殊的意義。
所以,她平靜的眼神依舊在無聲地詢問著,“然後呢?”
所以,她恬淡半斂的眼瞼清楚地表示,“那又如何?”
沉靜地,如深幽古潭般無波無瀾……
微糙的指肚緩慢滑過眼角下的淚痣,跡部景吾漸漸笑不出來了。
接到她電話後,他立即調派直升機和命人送來電動輪椅,固然有打著將中原須奈子推給她的主意,卻未嘗不是顧及過去的情誼。
不管怎麼說,他們曾經是朋友。
再見藤崎明,跡部景吾是高興的。為她不再孩子氣地鬧絕交而高興,為她再見他時能表現得泰然而高興。
可是,現在跡部景吾卻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她再見他能表現得泰然平淡,是否因為已經不在意兩年前的事情了?
中原夫婦會將中原須奈子託付到跡部家,意義為何她不可能不明白。
能泰然平淡地對待,是因為不在意了吧?
曾經被藤崎明那樣激烈地寶貝著的須奈子,真的只過了兩年就能變得不在意了嗎?
還是沒有真的沒有懂?沒有懂須奈子寄住到他家意味著什麼?
斟酌著,跡部景吾深吸口氣,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道:“須奈子……跟我的婚約還沒有解除。”
春風剪綠,微微撫動著女孩濃密的睫毛。
也,僅此而已。
“離開。”平淡的嗓音輕緩地自水潤的唇瓣滑出。
跡部景吾一愣,卻是一股忽然直衝腦門的冷意趨勢他彷彿迅速彈開,後退,跟藤崎明拉開一步開外的距離。
女孩乾淨蒼白的五指自輪椅扶手抬起,張開的手掌對準的是跡部景吾原本所在位置。瑩白的手環套在纖細的腕間,流光惑人。
危險……
莫名的,直覺告訴跡部景吾:剛才一瞬間,他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
可是,那股直衝腦門的冷意也在他跟藤崎明拉開距離後轉既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沒有存在過一樣。
鳳眼冷冷地凝視著緩慢將手放回輪椅扶手上、神情恬淡無波的女孩。
一個人,可以在兩年的時間內有如此巨大的改變麼?
彷彿,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