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遺笑了笑道:〃你以為我是誰。〃易大經忽又嘆了口氣,道:〃我不管你是誰,只希望你明自一件事。〃萬世遺道:〃我在聽。〃
易大經看著自己的斷腿,緩緩道:〃我欠下的債,並沒有想要別人還,我做錯了的事,也早已付出了代價,你若還認為不夠,我就在這裡等著,你隨時都可以殺了我。〃萬世遺淡淡道:〃這句話你本該對傅紅雪說的。〃易大經道:〃無論對誰說都一樣,現在我說的都是實話。〃然後他就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再說了。
陌生人看了青萬世遺,又看了看傅紅雪,忽然道:〃他說的確實是實話。〃沒有人開口,沒有人能否認。
陌生人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傅紅雪臉上,道:〃我帶他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要他說實話,並不是為了要你殺他。〃傅紅雪在聽著,他看來遠比易大經還痛苦。
陌生人道:〃現在他已將所有的事全部說了出來,這件事究竟誰是誰非,誰也沒有資格判斷。〃是不是連傅紅雪自己也同樣沒有資格下判斷?
陌生人道:〃但他的確欠了你的債,你若認為他還做得不夠,還是隨時都可以殺了他,現在他已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
鳳在呼嘯,不知何時風已轉急,秋夜的風聲,聽來幾乎已和草原上的風聲同樣淒涼。
距離黎明還遠得很。
傅紅雪緊緊握著他的刀,掌心在流冷汗。冷汗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流出來的,而是因為痛苦的折磨。他為的就是將這些仇人一個個找出來,要他們死在自己手裡的這柄刀下。
但現在他看著這個人,看著這個人臉上因長久的痛苦與恐懼而增多的皺紋,看著這條斷了的左腿……
他忽然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應該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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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錯的事,我已付出了代價。〃
這句話並不假。若不是因為歷久如新的痛苦和恐懼,誰願意砍斷自己一條腿?
一個人在那種連續不斷的折磨中生活了十九年,他付出的代價也許比死更可怕。
〃這些年來,我一心想做個真正的君子。〃
這句話也不假。這些年來,他的確一直部在容忍,忍讓,從不敢再做錯任何事。
這是不是因為他已知道錯了?是不是因為他已用盡一切力量來贖罪?
〃現在你還是可以隨時殺了他,他已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但現在的問題,卻已不是這個人該不該殺?〃〃而是這個人還值不值得殺?〃
這問題沒有人能替傅紅雪回答。
他必須自己選擇:是殺了他?還是不殺?
每個人都在看著傅紅雪,心裡也都在問著同樣的問題。
他是要殺了易大經,還是不殺?
風仍在呼嘯,風更急了,聽到了這風聲,就會令人又不由自主想起那無邊無際的大草原,想起那彷彿永不休止的風沙,想起那風中的血腥氣……
但邊城的夜月還是美麗的。在那淒涼膝隴的月色下,還是有很多美麗的事可回憶。在那些回憶中,還有很多值得懷念的人。
一些雖然可恨、卻又可愛的人。
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他的可恨之處,也同樣都有他的可愛之處?
現在萬世遺在想著蕭別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想起這個人,這也許只因為他一向覺得這個人並不應該死的。
也許他一直都在後悔,為什麼要讓這個人死。
真正該死的人卻有很多還活著。
〃我不殺你,因為你已不值得被我殺!〃
〃但我卻一定不會放過馬空群!他不僅是父親的朋友,而且他們是兄弟,無論如何,這件事都不該由他來做的。我一定要他死在這柄刀上!〃這就是傅紅雪最後說出來的話,這就是他最後的抉擇。
他沒有殺易大經,他也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就慢慢地走出了門,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腿再跟著拖過去,他走路的姿態奇特而痛苦,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但他的刀還是漆黑的。
究竟是他在握著這柄刀,還是這柄刀在掌握著他的命運?
〃這柄刀能帶給人的,只有死和不幸!〃
萬世遺彷彿又聽見了蕭別離那種彷彿來自地獄中魔咒般的聲音。他看著傅紅雪慢慢地走出去,走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外面的風又冷又急,他的背影在黑暗中看來,顯得那麼孤獨,又那麼寒冷……萬世遺的眼裡似已有了淚光。
丁靈琳正在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