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從來未對這種生活覺得滿意,因為在他內心深處,還埋藏著一柄刀,一條鞭子。
是他自己用自己沾滿血腥的手埋下去的!
無論他在做什麼,這柄刀總是在他心裡不停地攪動,這條鞭子也總是在不序的抽打著他的靈魂。
桌上的大金盃裡酒還滿著,他一口氣喝了下去,眼睛裡已被嗆出淚水。
現在終於已有人來複仇了,但他卻只能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媳婦般坐在屋子裡,用袖子偷偷擦眼角的淚水——無論是為了什麼原因流下來的,眼淚總是眼淚。
他又倒了滿滿一杯酒,喝了下去。
“忍耐!為什麼要忍耐?你既然有可能要來殺我,我為什麼不能先去殺你?”他衝了出去。
也許他並不想去殺人的,可是他心裡實在太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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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仇恨,也不是憤怒,而是恐懼!
一個人想去殺人時,為了仇恨和憤怒的反而少,為了恐懼而殺人的反而多!
一個人想去殺人時,往往也不是為了別人傷害了他,而是因為他傷害了別人。
這也是自古以來,人類最大的悲劇。
黃昏。
斜陽從小窗裡斜照進來,照在傅紅雪的腿上,使他想起了前夜輕撫著他的那雙溫暖而又柔軟的手。
他躺在,疲倦得連靴子都懶得脫了。
雨是停了,什麼時候停的?
驟雨後的夕陽為什麼總是特別溫暖?
他跳下床,衝出去!
他需要,卻偏偏只能忍耐!
這個小鎮之上的那家低階妓院,結束了他的童男之身。
街上很安靜。山城裡的居民,彷彿都已看出這地方將要有這件驚人的大事發生,連個常喜歡在街上游蕩的人,都寧可躲在家裡抱孩子了。
萬世遺站在屋簷下,看著街上的泥濘,似在思索著件很難解決的問題。然後他就看到傅紅雪從對面的小巷裡走出來。他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傅紅雪卻像是沒有看見,蒼白的臉上,彷彿帶著種激動的紅暈,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一道窄門。
門上的燈籠已燃起。
傅紅雪的眼睛似也如這燈一樣,也已在燃燒。
他手裡緊緊握著他的刀,慢慢地,一步步地走過去。
萬世遺忽然發現這冷漠沉靜的少年,今天看來竟像是變得有些奇怪。
一個人若是忍耐太久,憋得太久,有些時候總難免會想一下的,否則無論誰都難免要爆炸。
萬世遺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他的確應該痛痛快快的喝頓酒了。”最好能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那麼等他醒來時,雖然會覺得頭痛如裂,他精神卻一定會覺得已鬆弛了下來。
當然最好還能有個女人。
萬世遺在奇怪,也不知道這少年一生是不是曾接觸過女人,若是完全沒有接觸過女人,也許反倒好些……完全沒有接觸過女人的男人,就像是個嚴密的堤防,是很難崩潰的。最危險的是,剛接觸到女人的男人,那就像是堤防上剛有了一點缺口,誰也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讓洪水衝進來。
傅紅雪慢慢地穿過街道,眼睛還是盯著那扇門、閃上的燈籠,燈籠亮著,就表示營業已開始。
今天的生意顯然不會好,這地方主要的客人就是馬場中的馬師和遠地來的馬販子,今天這兩種人只怕都不會上門。
傅紅雪推開了門,喉節上下滾動著。
屋子裡只有兩個剛和老婆嘔過氣的本地客人,蕭別離已下了樓,當然還是坐在那同樣的位子,正好享受著他的“早點”。他的早點是一小片烤得很透的羊腰肉,一小碗用羊雜湯煮的粉條,和一大杯酒,好像是從波斯來的葡萄酒,盛在夜光杯裡。他是個懂得享受的人。
傅紅雪走進去,遲疑著,終於又在前夜他坐的那位子上坐下。
“喝什麼酒?”他又遲疑了很久。
“不要酒。”
“要什麼?”
“除了酒之外,別的隨便什麼都行。”
蕭別離忽然笑了笑,轉頭吩咐他的夥計。
“這裡剛好有新鮮的羊奶,給這位傅公子一盅,算店裡的敬意。”
傅紅雪沒有看他,冷冷道:“用不著,我要的東西,我自己付帳。”
蕭別離又笑了笑,將最後一片羊腰肉送到嘴裡,慢慢地嚼著,享受著那極鮮美中微帶羶氣的滋味,他絕不是個喜歡爭執的人。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