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對殘酷的世界的憤怒。他知道要尋找工作毫無希望,更有比飢餓更難忍受的淒涼。他暗自慶幸,自己還好不必信奉上帝,要不然的話,眼前這種事情將是他無法忍受的。人之所以能夠苟且偷生,正是因為生活毫無意義的緣故。
在菲利普看來,有些人花時間幫助較貧窮的階級的人們是錯誤的,因為他們毫不考慮窮人對有些東西已習以為常,不感到有什麼妨礙,卻想方設法去加以糾正。結果事與願違,反而攪擾了他們的安寧,甚至讓他們受罪。窮人並不需要寬敞、空氣流通的大房間,他們挨凍,是因為食物沒有營養,血液迴圈緩慢。寬敞的房間反而會使他們覺得冷。他們想盡量地節約用煤。幾口人同睡在一個房間裡並不覺得苦,他們寧願如此。他們從出生到老死一刻也沒有單獨生活過。孤獨會使他們受不了。他們喜歡男女老幼這樣混雜居住,而且,可以對周圍不停的吵鬧聲充耳不聞。他們覺得沒必要經常洗澡,菲利普還常常聽到他們氣憤地說一住院還得先洗澡,這既是侮辱,又極不舒服。他們需要的是安穩自在的生活。只要男人有固定的工作,生活便過得很順當,也很有樂趣。下班後有許多工夫閒扯。再有一杯啤酒喝可就美極了。那些大街小巷更是樂趣無窮的娛樂場所。要看點什麼,有《雷諾茲報》和《世界新聞》雜誌。可是你瞧,你無法覺察時間過得有多快。事實是,假如你還是個姑娘,讀點書也確實是難得的。現在你忙這忙那的,竟連看報的時間也沒有了。
通常的慣例是產婦生產後,醫生得再出診3次。一個星期天,菲利普在吃飯的時間去看一個產婦。她那天是產後第一次下床走動。
“我再也不能臥床了,確實不行。我不是偷懶的人。躺在那兒整天什麼事也不幹,我心裡不安。因此,我就對厄爾布說,‘我這就起來給你做飯了。’”
厄爾布已經手拿著刀叉坐在餐桌旁了。他是個年輕人,有一張和藹的面孔,藍眼睛。他掙的錢可不少,日子打發得很順當。他倆才結婚幾個月,他們都喜歡那個躺在床邊的搖籃裡的紅撲撲的小男孩。房間瀰漫著香噴噴的牛排味,菲利普的眼光不由得轉頭到廚房那邊。
“我剛要把牛排裝盤。”這女人說。
“儘管忙你的,”菲利普說,“我只想看看孩子——你們的繼承人就走。”
丈夫和妻子對菲利普說的話都笑了。厄爾布也從桌邊站起身,跟菲利普一道走到搖籃跟前。他驕傲地望著他的兒子。“看來他沒什麼問題,是嗎?”菲利普說。
菲利普拿起帽子,這時厄爾布的妻子已上好牛排,並在餐桌上放了一盤青豆。
“你們這頓晚餐可豐盛啦。”菲利普微笑著說。
“他只有星期天才回來,我要給他做點好吃的,好讓他在外做工時也會想著這個家。”
“我想你不肯賞光坐下來跟我們一道吃點飯吧?”厄爾布說。
“喔,厄爾布。”他妻子以震驚的語氣說。
“只要你請我。”菲利普迷人地微笑著回答。
“好啦,這才夠朋友。我知道你不會見怪的。波利,再拿個盤子來,親愛的。”
波利慌了,她認為厄爾布是個怪人,你無法知道過一會兒他腦子裡又會冒出些啥念頭來。但她還是去拿了一個盤子,並用圍巾很麻利地擦了一下,然後從衣櫃裡拿出一副新刀叉來,她把最好的餐具擱在她最好的衣服當中。桌上有一瓶黑啤酒,厄爾布替菲利普斟了一杯。他想把牛排一大半夾給菲利普吃,但菲利普堅持大家共同分享。這是一間向陽的房間,有兩扇落地的大窗戶。這一間房原先是這幢房子的會客廳,這幢房子當初假如不算時髦,至少也是挺體面的。50年前這裡也許是個富商或退休領取半薪的官員住的。厄爾布結婚前曾是位足球運動員。牆上是幾幅他參加各種球隊的集體照片。照片上一個個運動員頭髮梳得整齊、光滑,臉上現出忸怩的神情。隊長雙手拿著獎盃自豪地坐在中間。此外,還有一些表明這個小康之家幸福美滿的標誌:親屬的照片和他妻子身穿節日盛裝拍的照片,壁爐架上的一塊小石頭上粘著精緻整齊的貝殼。小石頭兩旁各放一隻大杯子,杯子上面用奇特的字型寫著:“索斯恩德敬贈”的字樣,上面還有碼頭和人群的風景畫。厄爾布很有些個性,他是不參加工會的,並對強迫他入會的做法極為憤慨。工會對他沒有用處,他找工作並沒有困難。任何人,只要肩膀上長著個腦袋,對工作不挑挑揀揀,又積極肯幹都可以獲得好的報酬。波利膽小怕事。假如她是他的話,她就要參加工會。上一回罷工的時候,每次他出去做工,她都料想他會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