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告訴他,你捱罵也活該。”凱里先生說。
“要是你想當一個徹頭徹尾的告密者,你就告去吧。你已給珀金斯寫過信了。這種事你是能幹得出來的。”
菲利普說這些話太傻了,因為這正好給牧師一個求之不得的機會。
“我不打算靜靜地坐在這裡,聽任你向我說無理的話。”他神氣十足地說。
他站起來,快步走出餐室,進入他的書房。菲利普聽到他關了門,還上了鎖。
“唉!上帝,但願我現在21歲就好了。像這樣受束縛實在糟透了。”
路易莎伯母開始悄悄地落淚。
“噢,菲利普,你不該用這樣的態度對伯父說話。去給他賠個不是吧。”
“有什麼好賠不是的,是他在捉弄我。把我留在學校還不是白浪費錢?可是他操什麼心呢?花的又不是他的錢。受這種什麼也不懂的人監護,實在太殘酷了。”
“菲利普!”
菲利普滔滔不絕地發洩自己的憤怒。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即停住了。那是悲痛欲絕的聲音,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些多麼刻薄的話。
“菲利普,你怎能這麼冷酷無情呢?你知道我們費盡心機,只是為你好,我們也知道沒有經驗。如果我們自己有孩子就不會這樣了。因此,我們寫信向珀金斯先生請教。”她連聲音都變了。“我想像個母親那樣待你,疼你,愛你,把你看作自己的親生兒子。”
她如此瘦小、脆弱,在她那一副老婦女的神態中帶有幾分感傷,菲利普被感動了,他突然喉嚨一陣梗塞,眼睛充滿著淚水。
“真對不起,”他說,“我不是有意發火的。”
他跪在她身邊,把她摟住,吻著她沾滿淚痕的枯皺的臉。她傷心地抽泣著。他突然對她那無用的一生感到可憐。她以前還從未這樣充分地表露自己的情感。
“菲利普,我知道我對你一直力不從心,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沒有母親,正像我沒有孩子一樣糟。”菲利普忘了生氣,也忘了自己關心的事,只想到用笨拙的愛撫和結結巴巴的話語來安慰她。這時,時鐘響了,他得馬上動身,趕乘那趟返回特坎伯雷的列車,以來得及參加晚點名,他坐在車廂的角落裡,才發現什麼事也沒辦成。他恨自己的脆弱。只因牧師那副傲慢的神態和伯母的幾滴眼淚,自己便放棄了回家的目的,實在沒出息。可是,他可知道那老兩口是如何商量的,結果校長又接到另一封信。珀金斯先生不耐煩地邊讀邊聳著肩膀。他將信遞給菲利普。上面寫道:
親愛的珀金斯先生:
請原諒我為被監護人的事再次打擾你。我和他伯母都對他一直放心不下。他似乎急著要離開學校。他伯母認為他心情不愉快。我們不是他的生身父母,故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似乎認為自己的學業不夠理想,覺得繼續持下去簡直浪費金錢。若你能找他談一次話,我將不勝感激。倘若他不肯回心轉意,也許還是按我原來的打算,讓他聖誕節離校為好。
您的非常忠實的
威廉·凱里
菲利普將信還給他,心裡感到一陣勝利的驕傲。他終於如願以償,能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他心滿意足了。他的意志戰勝了別人的意志。
“要是你伯父收到你的第二封信又會改變了主意,我再花半個鐘頭給他回信也無用。”校長惱怒地說。
菲利普一聲不吭,臉色十分平靜,卻掩飾不住眼睛裡的炯炯光芒。珀金斯先生看出來了,突然笑了起來。
“你得勝了,是嗎?”他說。
菲利普坦然地微笑了,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你真的急著要離開這兒嗎?”
“是的,先生。”
“待在這兒不愉快嗎?”
菲利普臉紅了。他本能地討厭別人探究他的感情深處。
“我不知道,先生。”
珀金斯先生慢條斯理地用於指捻著鬍子,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彷彿在自言自語似的。
“當然,學校是向智力一般的人開設的。反正洞都是圓的,不管釘子是什麼形狀,無論如何都得釘進去。除了應付一般水平的人外,誰也沒有時間去應付其他的。”接著,他突然對菲利普說,“喂,我給你出個點子。這學期快結束了,再待一學期也毀不了你。假如你想到德國去。在復活節後走比在聖誕節走好。春天出門比仲冬要舒服;假如下學期末你還想走的話,那我沒意見。這樣好不好?”
“太謝謝你啦,先生。”